森下大辅教授生性多疑，而且刚愎自用，因为学术争端在R国生物圈私下名声并不太好，但毋庸置疑，他的学术能力补足了人格方面的短板。
早在半年前，苏舞便通过综合判断，将其列为最有可能出成果的目标，申请到该项目直接也是唯一负责人的职位。
教授不喜欢同行合作，生怕对方抢夺自己的成果，启用了几个不知名的学生，其中最得信任的居然是一个外国无学籍留学生，这让安插内部间谍的工作变数大增。
苏舞那里有不少关于李橙的资料，从那上面判断，他痴迷于科研，生活状况窘迫但同样消费欲望极低，其他旁听生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交际，旅行和享受服务上（从融入国外生活，为接下来打基础这点上来说没什么不对），而李橙则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与自我提高上。
森下大辅高兴的使用着这个免费劳力，信任他更胜于同胞，这种信任对于收买是一种阻力，另一方面，李橙忍受着这种无偿的压榨，又体现出他坚定的个性。
收买他并不是最稳妥的选择，而苏舞不希望自己的整个计划出现太多未知变数。
相比起来，万雪家境虽然更好一些，但也没有富裕到无所动容的程度。
她就像一般的留学生一样，会喜欢名牌包包，爱跟朋友逛街。
腐蚀她并没有花费苏舞太多功夫，她也承诺，不会要求对方做到最后一步，只要拿到教授意图不轨的把柄就行了。
对自己实验室的女学生下手，操作得当的话，同样是足以威胁森下大辅的杀手锏。
但李橙当时的突然出现破坏了万雪的尝试，这让他重新出现在苏舞视线中。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有些奇怪了。
教授突然清理了实验室，宣布完成实验。
远山裕二出走，举报信出现，苏舞从中嗅到了机会，她迅速出手，把本来就不会掀起多大风浪的举报信息遮掩住，同时让自己人在教授身边散布留言。
记者电话，小道消息，一切都是她的手段。
教授在科研方面很厉害，但情商低，商业上这些龌龊手段更是知之甚少，果然很快选择投降。
这期间，万雪经过纠结，终于下定决心，向苏舞告发自己在实验室偶然发现李橙在重复试验的行为，因为被培养成间谍的关系，她曾经看过更多关于该实验的资料，认出了李橙在进行的步骤，根本不是前期阶段，而是大后期，接近尾声的最重要部分。
苏舞得知这一点，立刻将整件事拼凑完整，推断出是李橙在背后做了这些。
手法稚嫩，杀伤力微弱，如果没有苏舞出手，教授那边就能自己解决，这也让她相信李橙是一个人在行动，背后不存在其他势力。
被逼急了的老实人，这就是她从资料中树立的李橙形象。
但今天一见，一切都被推翻了。
很不错的男人，提议也可以，但还不够。
作为同伴来说，这份头脑勉强及格，但不管是手段老练程度，还是手中拥有的社会资源，李橙都还不足以成为她的同行者。
但已经足够她另眼相看，放下表面上那套东西了。
放下咖啡杯，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达成了共识，他起身带路，向着自己的寓所走去。
“资料就在我那里。”
李橙并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筹码，即使拿不到资料，对苏舞来说也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她有办法圆过去，亲自来见他，也许更多是出于个人的好奇罢了。
他放缓了带路的步伐，一路走着，大脑激烈思考，自己还有什么能摆到交易桌上去，让双方地位平等。
从头到尾，虽然看似自己破掉了苏舞的演戏与谋划，但说到底，她才是那个掌握主动的女人。
咔哒咔哒，女人高跟鞋的声音清脆而稳定，跟在李橙相对沉重的脚步声后面，一路上行到门口。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暴露灵鼠？那显然是一个愚蠢的主意，但他又还有什么呢。
此时，苏舞也在思考着。
对于李橙，她自认为已经看透了，接下来的安排她也大致有了想法，不出意外的话调到其他地方，最多提拔他的地位，让他带一个科研小组，如果出了成绩那是最好，如果蹉跎着沉下去，那也没有办法。
她的目标可是更广阔的世界，区区一笔钱，即使数额巨大，也不过是借力攀登过程中的消耗品而已，李橙更只是一个工具，顺手是最好，丢掉也无所谓。
更多，更高，更有权势！
她苏舞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
思索着，她跟着踏入了房门，忽然面前的男人转过身，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看向自己。
“我脸上有什么吗？”
苏舞皱了皱眉，将手放在胸前。
引起李橙注意的，并非她个人本身，而是灵鼠忽然现身，漂浮在苏舞肩头，鼠口微微张开，一枚血色晶体正放出剧烈起伏的红光。
卡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恍如灵魂直击，在宁静中显得震耳欲聋。
晶体封印中的血球渗透出一丝血线，方向是朝着苏舞那边的。
同一时间，在苏舞胸口，一朵妖异的紫色花苞突兀的出现。
李橙的目光几乎有穿透性般，直射自己胸口，让苏舞感到有些难受，奇怪的是，身体里好像有一丝火热的异样感，正在升腾。
“怎么回事，我被下药了？不可能，到现在为止我只喝过少量咖啡店里的东西。”
妖异的紫色花朵摇曳着，这突发的情况让人不知所措。
迟钝了一下，李橙终于有所动作，他伸出手，虚握在苏舞肩头，在女人看不见的视界里，召唤着灵鼠靠近。
含住晶体的力量似乎支撑到了极限，灵鼠嘴巴一送，将不断震颤的晶体吐到李橙手心，立刻逃也似的跳开。
放任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很有可能会影响到这个女人。
李橙只感觉事情的起因是这枚暴食之血，是它呼唤出了苏舞体内妖异的花苞，自己应当控制这一切。
他选择接受这迟迟不愿触碰的未知之物。
血色晶体碰触到手掌的瞬间便湮没消失，他的视线被抽离出来，身子软倒下去，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喂，你怎么样。”
苏舞有些愣神，李橙忽然失去意志，她迟疑着蹲下身子，两腿并拢，黑色的神秘区域一闪而逝，她看着李橙紧闭的双眼，也顾不得别的，伸出手去准备检查他的状况。
有类似体验的李橙并没有十分慌张，但这次他的神识并非被抽离投入里世界，而是陷入了一片血色汪洋之中。
他在黏稠的波涛中身不由己的沉浮着，四肢和身躯与血海接触的地方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像是被无数双小嘴不断啃噬，反复咀嚼一样。
这种折磨按理说应该让他痛昏过去，但这是精神的世界，肉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并不起作用，他不得不清醒着承受一切，眼神逐渐麻木。
血色浪潮一次次起伏，将他短暂的托出水面，天空印照在视野里，那是一整块巨大的透明结晶。
“我在……暴食之血晶体里面，被吸进来了？”
李橙的思维格外迟钝，身体飞到最高处时才想明白这一点。
忽然天空中产生了变化，一朵含苞待放的紫色花苞出现在透明晶体外，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着，花苞的影像眨眼间便充满了他视野中全部天空。
那上面每条最清晰的纹路都看到清清楚楚，一些汁水渗透出来，却是深黑色的，就像是最可怕的毒药。
花苞的外层并没有晶体，它看上去也更具有实体感，不像血海，虽然寂静的拍打着，但总有一种虚幻，无处着力的感觉。
两者靠近，但没有接触。
他的身体落在海里，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连同周围血红色的黏稠液体一起冲天而起，飞向高空。
血柱泉涌一般升起，直到击打在天空透明的水晶壁上，一声咔嚓。
李橙在极近的距离看到那晶体一样的天空出现了裂痕，然而血柱的势头被止住了，无力的回落。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冲出血液包裹，惯性作用飞出去，在高空中停滞了一瞬间。
同一时刻，外界苏舞探寻李橙情况的手也落了下来，接触到他额头隐隐发烫的皮肤。
轰然炸响，她眼前一黑栽倒下去，趴在了李橙的身上。
同时紫色花苞与血色晶体中间，那极短的一段空间里，一点黑光爆发。
李橙的身体正飞到极限位置，这次巧合脱离血海让他恢复了一些精神。
这种奇诡情况下，他唯一的自救手段只有一个。
在下水道，曾经罗布鼠王的巢穴里，白色皮毛的老鼠惬意的被无数母老鼠包围着，身体激烈的耸动着，通过这原始的运动发泄自己异于同类的精力。
忽然它抬起头来，灵敏的在空气中嗅了嗅。
它身体周围空间中，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黑线弥漫开来，像是幕布被划开了一条条口子，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从中渗透进去。
第十九章梦境
苏舞做了一个梦，她被抛到一个白瓷大碗中，光洁的瓷壁很高，站起来也够不到边，而且非常光滑，就跟涂了油一样。
她几次尝试爬出去都没能成功，头顶上方传来风声呼啸，一根黑色的巨大石柱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大碗中心，苏舞躲闪不及，右腿自膝盖以下全部被压在下面。
她痛苦的哀嚎出声。
那黑色石柱缓缓升起，露出她被碾碎的小腿和右脚，白色的骨渣和血肉完全混合在了一起，苏舞痛哭失声，眼泪和鼻涕横流。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石柱被看不见的力量抬起来，到了高处又猛地砸下，下面的空气被积压发出爆音。
苏舞刚挪开一点，险些再次被砸中，眼看着石柱又开始升起落下，她顾不上疼痛，强忍着向周围爬去。
但白碗似乎在收缩，碗底空间在她感知中变得越来越小，四周又是如此光滑，毫不受力。
她白皙的身体被迫向中心落点一寸寸滑移。
溅起的血花激射在她脸上，汇在一起滴落在瓷碗表面，洁白的瓷器渐渐被血色渗透，白与红混合在一起，泛起粉色的光芒。
巨大石柱无情落下，将她的身躯一寸寸砸烂，这个美丽的女人就像一朵花，却被无情蹂躏，连最核心的地方也被捣烂。
但奇异的，痛苦到最后变成了麻木，苏舞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看着自己渐渐被吞噬，碾成粉末，内心却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
李橙感觉自己被牢牢束缚着，动弹不得，有什么东西不断敲打他的头颅，自上而下，一下又一下，震的他头晕眼花，根本提不起一点思考的想法。
一些温热的液体从头顶上流下来，他感觉那是血，也许还混合着自己的脑浆？
他不知道，眼前发黑，手脚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一个地方汇聚，有什么东西在积聚，等待着最后的喷发。
下水道巢穴里，白色老鼠快活的流连在母鼠群里，它感觉好极了，自己雄风大振，周围模样可爱的小母鼠们都被它弄得无力还击。
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让它无休止的耸动着，根本不会思考这有什么不妥，只是偶尔鼠眼瞄到周围，在脑子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如果空气里没有这些奇怪的黑丝就好了，还散发着粉红色的气雾，那是什么？
吱，无所谓了。
快活就好了。
李橙租住的屋外，蒙蒙亮的天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洒在地板上，两个人上下交叠在一起。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趴在上面的女人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苏舞刚醒来，本能伸手去包里拿，却感到一阵钻心的不适，胳膊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毫无力气。
一些模糊的记忆被回想起来，她记得自己查看李橙的状况，却莫名其妙也倒了下去。
身下的男人忽然动弹了一下，似乎也要醒过来。
苏舞想要移开身体，但依旧软绵绵的，无法行动。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空气中除了两人汗水的味道，还有一种奇妙的气味。
李橙醒来，同样四肢无力，他望了一眼趴在自己胸口的女人，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的没说话。
像是一对完事的情侣，但实际上他们衣服完好，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舞鼻尖微微皱起。
“你，能起来了吗？”
李橙隔着衣衫扶住苏舞的胳膊，将姿势尴尬的女人搬到旁边，靠着沙发坐正。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上下打量对方，确认身体上没有任何明显伤势。
持续响着的铃声终于走到了尽头，停歇下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静默的气氛只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那恼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看来对方坚持要打通，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苏舞神志清明了些，不再看李橙，勉强抬起刚恢复一点力气的胳膊，从身边小包里拿出手机。
是森下大辅教授打来的，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如果考虑坐飞机到欧洲的时间，再加上那边的时差……
心里一瞬间猜到对方打电话用意，她嘴角一勾。
这老东西，一把年纪都白活了，这点耐心都没有。
“喂，教授，是的，已经见到社长本人并找机会向他说明您的情况了，嗯，他很生气，但经过我耐心的解释……”
李橙在旁边活动身体，感觉到酸麻渐渐消退，起身站起来，听着女人不打草稿的应答，他心中叹服，刚刚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变故，还能面色不动的进行商业欺诈，换做是旁人，恐怕是决然做不到的。
他走过去，伸出手，用眼神示意。
苏舞一边回答，一边看着他，半晌才点点头，把另一只空着的手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但衣服本身也湿透了，掌心黏稠的汗水残留着不少，却也没办法。
她举起手，准备搭在李橙胳膊上，借力站起身子，毕竟总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并不舒服。
“是的，为了保险起见，社长大人要求您和您的学生在这段谈判期间有限度接受我们的控制，您也知道，避免事情出岔子，这不是征询意见，而是通知您必须，啊。”
两人指尖碰触的一瞬间，苏舞浑身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的叫出声，另一只手控制不住手机，任由其跌落在地面上。
另一头的教授正听她提出的条件，有些郁闷，忽然手机里传来可疑的叫声，接着砰地一声静音了。
他愣了足足三秒，反应过来，内心先是不屑，还传闻是社长的女儿，才爬的这么快，原来是这种关系。
但随即他嘴角露出笑容，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这样也好，事情肯定稳了。
他之前还有些怀疑，仅仅一个部长出面，会不会有问题，现在怀疑都逝去了，她跟社长是那种关系，怪不得能做出这种决定，还有把握说服社长。
老头轻哼着小曲，另一边，李橙却是满脸尴尬。
另一边，他能感觉到精神链接中下水道巢穴里的白鼠，在刚刚停歇了本能的生理运动一会后，又突然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再次翻身爬上一只母老鼠的背。
“呃，我扶你坐下吧。”
他并不打算做什么，即使看苏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隐约间，李橙能看见她胸口的妖异花苞若隐若现，几乎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红色的瓷碗，正在大放光芒。
苏舞脑子都被汹涌分泌的激素彻底占据了，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劲，但不想去管，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越看李橙越觉得这个男人很不错，脑袋灵活，心思也对她口味，更有学术方面专长，不是正好与自己般配其互补吗？
她举起手臂，搭在李橙脖子上。
“来！”
李橙意志动摇起来，低头看着美丽的女人，正常情况下没人能抗拒这一切。
他伸出手臂，用力环抱无力的躯体，拉着她向屋子里面走去。
苏舞完全依偎在男人怀里任由他带动。
兴奋着，期待着！
然而李橙的目的地并不是自己的卧室，他推开浴室的门，为她调好了水温，一把将沉迷中的苏舞摆在了淋浴下方。
水流冲刷着她的脑袋，一丝清明恢复了，身后传来浴室门关闭的声音，李橙的声音在外面闷闷的。
“架子上的浴巾是我才买的，没怎么用过，我就在外面，有需要的话就叫我。”
他依旧给了她选择的权利，隐晦的，不失礼貌的。
水声哗哗的，冲走了浑身的不适，也冲走了屋子里暧昧的气氛。
好一会，闭目养神恢复了一些精力的李橙听到门开的声音，让开一些身子。
披着白色浴巾，露出光洁锁骨和大腿的苏舞走了出来，白了他一眼，“有吹风机吗？”
李橙心里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
“我去拿给你。”
苏舞看着他的背影，用牙齿轻轻咬住了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