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淅沥沥,从瓦檐倾斜而下。院内院外,满种海棠树,大雨无情,将海棠花片片摧残,落了一地残花败红。
那一路的大雨倾盆,一路的坑坑洼洼,夜色又黑。她出门时连灯笼也也未曾提了一盏。
女子满腹心事,嘴角微微嘟起:“我一心随他而来,他究竟是何意思?我一定要去问个明白,他若是存心骗我,那我……那我就一剑刺死他!”
可是又转念一想,往日甜蜜之事又尽上心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若他存心骗我,那他愿意欺骗我一辈子,那我也就算了,我甘愿被他骗一辈子!”
思毕,就加快了步子,往心中所念“他”的住处而去。
夜黑雨大,砰的一声,女子一脚踏了个空,跌入了一个大水坑,水坑旁一块大石,手臂也就磕了上去。
剧烈痛疼自手臂传来,血腥味甚浓,想必是磕了个大口子,受伤甚重。
女子这一跌,却躺在水坑中不起,两手锤打着积水和大石。心中恨恨之意忽然大起:“我这般念着他,他又能怎样,他也会一样念着我吗?我在这大雨中跌倒,怕他是正在酣睡。他如果心中真的有我,就应当半夜过来瞧瞧我这屋子是否漏风漏雨,可是他没有……他没有!”
伴随这两句他没有,便失声痛哭起来。在这空山雨坳中,只传来一句句女子痛心的嘶喊“他没有!他没有!”
雨水自女子俊俏脸庞流淌而下,满怀恨意的眼睛闪过丝丝杀意:“我这就去杀了他,杀了他,这样的男子留在世间有何用?来日,只会令更多女子如我这般伤心。”
按了按腰间的短刀,从水坑中踉踉跄跄爬起,也顾不得手臂流血的伤口的疼痛,因她心中伤痛更甚。
几转几转,便来到一初院舍下。那院门未掩,屋里尚有婆娑灯光起灭。
女子一怔,心中杀意顿无,喃喃思索道:“他为何不关门灭灯?难道……难道他知道这夜里我怕风怕雨,要来找他?故意在等我?若是这样………那我就先且瞧瞧他在做什么。”
思毕,轻手轻脚入了院内,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屋外一棵海棠树下,静静瞧着屋内男子一举一动。
明灭不定的烛光之下,投影出一名男子身影,只见那男子低头伏案,手执一支毛笔。时而仰头沉思,时而落笔写写画画。下笔极缓,思考极长,也不知所思所画为何。
女子怔怔瞧着那灯光闪烁的人影,喃喃道:“他这样写写画画是在做什么,他往常也有送我字画,莫非此时竟然相思难却,正在画我的肖像么?”
想到此处,女子脸上便一阵绯红:“他果真还是念着我的,心里亦还是有我的……”
如此想着,便更想要知道男子下笔画的究竟是不是她。于是悄无声息的挪到屋外一角暗处,轻轻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她移动极缓,动作极轻,而男子正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丝毫没有察觉到正被人偷窥。
女子眼睛凑近那窗洞,细细看去,只见男子身前铺着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一些小人,形态各异,都执剑踢打。白纸左上方写着什么剑法,剑法上面还有几字,被男子衣袍遮住了,看不清全名。
女子心中好不失落,呆在原地枉然若有所思:“在他心中,果然是武功第一。我在他心中究竟是不算什么的。我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雷声轰轰隆隆,暴雨倾盆,摧打满树繁花的海棠树,海棠花片片飞落,一地凄然。
屋内男子忽然大呼一声“糟糕”,噔的一声站了起来,急匆匆从屋内抱起一坨雨布,便冲出了屋外。
女子一阵欣喜,心中暗忖:“他莫不是怕我屋内漏雨了,这样匆忙要替我遮挡风雨去?”
却只见男子到了院中,却忽然停下,挥展开雨布,往院中那棵海棠树上盖去。雨布挥展开极大,将整个海棠树遮的严严实实。
男子自言自语道:“这下可好了,海棠树淋不到风雨,明早起来还能看到这满树花开。”语罢,又冲回了屋子,继续持笔沉思。
而这之中,女子始终一动不动站在屋角黑暗处,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而男子始终丝毫没有注意她的存在。
女子怔怔走进雨中,意欲离开此伤心之地,但到了院中,又忽然停下不动:“这颗海棠,本来就是他为我种下的,因为我名字之中有一个棠字。他自称海棠谷主,也是因为我名字中有一个棠字。”
想着想着,就挪不动步子,呆呆站在雨中,悄然看着屋内灯光映衬下男子身影。
一个呆立,一个沉思。从夜幕更深,到东方渐白。女子在雨中站了一夜,男子在屋中思忖了一夜。
次日清晨,暴雨淋漓,转为小雨淅沥。
海棠谷主伸了伸懒腰,打了几个哈欠,去除一夜疲惫。起身推开窗户,却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只见庭院之中,呆呆站着一个人,戴着蓑衣斗笠,斗笠低压,遮住了半面脸。
风吹花落,海棠花落了她一身,她弹也不弹,伫立无语。
海棠谷主一阵哑然,慌忙走到院中,替她弹掉一身的残枝落花,关切的说道:“棠儿,你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刚刚……刚刚……”
说到刚刚两字时,海棠谷主两眼放出兴奋的异彩,匆忙奔进屋中,拿出昨夜他彻底摸索的剑法图,展开于女子眼前。
海棠谷主兴奋的说道:“棠儿,你瞧,昨夜我研思出这套剑法的第三式,你看这第三式从此处起式,但此处为止,前后承接,无懈可击,既可以御敌,也可以转守为攻……”
一面说着,一面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枝:“我现在就将这第三式使给你看,自此之后,海棠谷也可自成一派了……”
海棠谷主以树枝作剑,左挥右舞,御雨御花,将这第三式使的无懈可击。余光瞥动之下,只见庭中女子,始终呆立无语,面无表情,对他这套剑法毫无欣赏赞许之意。
甚至……甚至……一双秀目透出丝丝恨意。
海棠谷主一阵慌乱,连忙丢下树枝,奔至女子身前,温声道:“怎么啦,是我这剑法使的丑陋不堪,不够好吗,那我……那我……再去改改!”
语罢,捧了那卷剑法就要回屋修改。
背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喝止的声音:“你站住!”声音正是女子所发:“剑法,剑法,你的眼里就只有剑法,剑法那么好,你怎么不跟剑法过一辈子去!你怎么从头到尾就不问问我怎么了?”
海棠谷主呆呆说道:“棠儿,我怎么就没问你怎么了,刚刚到现在我问你了两三句怎么了,可是你一句也不发言,那你还要我怎样?”
女子哦了一声:“哦,原来你问过,那竟然是我的错了,是我没有回答你的话,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自作多情,更不该这样在你的屋外站了一夜!”
“什么,你竟然在屋外站了一夜,那我……那我怎么没有发现,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女子眼睛里投出两道冰冷的恨意,冷冷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你该死!”
海棠谷主听了这话,只觉背后一股凉意袭来,令人瑟瑟发抖,道:“棠儿,我知你性子冲动,可不要胡乱行事啊!”
女子沉闷的嗯了一身,嘴角微微一笑,道:“昨夜,我在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手臂磕了好大一个口子,流了好些血。你来帮我瞧瞧可有大碍。”
她这么一说,海棠谷主才注意到女子衣袖的确是刮破了一片,鲜血浸染了一片,已经将衣衫浸染成黑色。
海棠谷主一阵心疼,走近女子,掀开她的蓑衣,只见她手臂上一阵血肉模糊,鲜血未干,还在涔出丝丝鲜血。海棠谷主柔声道:“以后可千万小心点!”
女子嗯了一声,哧的一声,女子另一手疾出,一把小小弯刀,刺进海棠谷主身体。海棠谷主扶着身子,弯腰蹲了下去,一手颤颤巍巍指着女子,吞吞吐吐道:“你……你……棠儿,我哪点对你不好?”
女子仰天哈哈大笑,脸上表情诡谲可怖,她整个人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海棠谷主完全不认识了。
“棠儿,你走火入魔了。”海棠谷主强忍伤口,哀叹一口气。
女子表情狰狞,恶狠狠说道:“我在屋外站了一夜,你半夜出来给海棠花盖雨布,对我却视而不见,你一夜专研剑法,却丝毫不念及我是否独自一人怕风怕雨,你一大早出来,却先拿着剑法给我炫耀,却丝毫不关心我手臂受伤流血。你的心,可是石头做的吗,为何这么残忍冰冷?”
海棠谷主听了最后一句话,心中如有所思,喃喃念道:“你的心,可是石头做的吗,为何这么残忍冰冷?你的心,可是石头做的吗……”
女子哼的一声冷笑:“我刺你一刀,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了,再无干葛。”
抖落一身残花,两袖一甩,飘然而去。她心中要的答案,早已明了。
(相爱相杀,爱恨别离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