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定睛看时,只见一个劲装少年提着一把剑站在堂上,少年面如寒霜,长剑宛若秋水。
这少年正是江玉霖。
他冷冷地说道:“这姓杨的刚刚跟诸位起誓,转眼就违反誓言,甚至想要弑主,他的下场诸位都看到了吧?”
堂上众人平日里都知道杨胖子的武功,虽称不上多厉害,但与他们都在伯仲之间,而江玉霖一剑出手,瞬息之间就砍下了他的脑袋,因此一个个都被震住。本来有几个级别较低的头目一直拥护方存孝,但受于形势所迫,不敢公开表态,此刻见到杨胖子被杀,自然心中大快,高声喊道:“我等誓死拥护方总舵主,不敢违背号令!”其余中间派如王建武等人本就冲着投奔方存孝而来,此时见到形势急转,也应声道:“我等亦誓死拥护方总舵主!”
而胡、张两位长老的人都慑于江玉霖一剑之威,情知此时强出头也难免落得跟杨胖子一样的结局,也都随声附和,表示忠心。
而方存孝却皱着眉头道:“江师弟,你,哎呀,你行事也太鲁莽了。杨兄弟就算罪大恶极也应该由刑堂的兄弟们审问清楚后再执法,怎么能直接在这聚义堂上杀人呢?”
他继而站起身来,说道:“诸位兄弟,方某人并不是挟总舵主之威以泄私愤的小人,只是一心为了水寨的存亡考虑。想我辈行走江湖,当得起一个‘侠’字,全是因为行事皆以道义为本。因此我们虽然在这里落草,但也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如果连这个义字也没有了,那跟江陵城里那吃人的官府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点头称是,方存孝接着说道:“承蒙各位看得起,抬举方某作这个总舵主,既然处在这个位子上,就必然要考虑水寨的公利,而不是私情。杨兄弟私下跟我并没有恩怨,只是他所做下的事败坏的不止是方某一个人的名声,而是在座的各位,以及堂外上千名弟兄的名声。我想大家也没人希望日后行走江湖,被人指着脊梁骨咒骂吧?因此出于水寨公义,我不得不杀他,但出于我等的兄弟私情,我心里实在有所不忍。来人!”
听到方存孝施令,立时有头目示意门口的喽兵上堂,方存孝微微点头,说道:“为杨兄弟收尸吧,从我账上支取银子,厚葬杨兄弟,并善待他的家小。”
喽兵拖了杨胖子的尸体出去,方存孝又说道:“过去胡长老执法不严,以至于各位兄弟散漫,现在刑堂长老一职空缺,这个位子就暂由方某人兼任如何?”
听方存孝这么说,先前拥护他的几个头目自然没有异议,然而胡、张两位长老的人却面面相觑,满脸惶恐的表情,生怕方存孝清算旧账。
方存孝站着把他们各人的表情都瞧了进去,略略数算,堂上十几个头目,心虚的人倒占了七八人之多,便说道:“方某人既然执掌水寨大权,自然要一碗水端的平,不会偏袒哪个兄弟,也不会故意找哪个的麻烦。在这里我跟大家约法三章,我水寨只戒杀害无辜、奸淫抢掠及自相残杀三条,过去的事咱们都一笔勾销,但从今往后,敢再违戒者,休怪我执法无情!”
众人听到这番话,悬着的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都齐声说道:“我等谨记在心,不敢违反!”
方存孝点点头,说道:“各头目也要把今日之事晓谕不下,并且多加约束,全寨上下连我在内,不论何人,但有违反戒条,一体处置。大家散了吧。”
众头目施礼退下,堂上只剩下了方存孝师兄弟三人。方存孝笑道:“师弟,你这手剑法可当真了不起。想不到你学艺一年多,竟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看来再过两年,师兄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啦!”云芷容也笑道:“大师兄,你还没有见他跟净忍那个坏和尚打架呢,只差一点就打赢了。”
方存孝奇道:“哦?那和尚我倒是跟他交过手,他当年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罗汉堂的首座,武功即是在少林寺中也高出侪辈许多,实话说来,若是比硬功夫,我也未必能胜他。”
江玉霖笑着说:“师姐说笑了。当时我只不过仰仗拂云剑锋利,而他空着双手,再之我先行偷袭,打了他个猝不及防,第三又有风大娘在旁相助。纵然如此最后一招把他惊走也是十分侥幸,以后再碰上他仍得多加小心才是。”
方存孝道:“你不骄傲,那就很好。我可以看看你这把剑么?”
江玉霖解下剑来,双手递给方存孝,说道:“这把剑乃是观云前辈所赠,号曰‘拂云’。”
方存孝横剑膝上,轻轻地拔出剑来,只见剑光清冽,散发着丝丝寒气,虽然刚刚杀过人,可剑上却不沾一滴鲜血,不禁赞道:“果然是把神兵,观云前辈既然肯把这把剑赠与你,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于是江玉霖把观云道人要他报仇之后继承衣钵的事情说了,方存孝沉思良久,说道:“咱们向来以信义为本,既然答应了前辈,就一定要做到。待报仇之后,我们一起到师父墓前祭拜过,你便了了观云前辈的心愿吧。想来师父泉下有知,见你得遇名师,也会高兴的。”
说起云见龙,三人又是一番唏嘘,少不了几行热泪。原来云见龙遇袭之后,尸首皆被官兵带走,方存孝只得在此地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用以寄托哀思。
午饭过后,三人便乘坐着一艘小船,前往祭扫云见龙的坟墓。小船从后寨入了长湖,走了有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这里湖山怀抱,云见龙的墓就立在一处向阳的小山坡上,墓碑旁新种着松柏。
三人上了岸,只见墓碑上写着:“先师鄱阳大侠云公讳见龙之墓,不肖徒方存孝谨立。”三人在墓前跪下,方存孝取出带的果品在墓碑前摆好,又把一坛酒洒在地上,戚然说道:“师父,如今徒儿已经坐定了水寨之主,师弟师妹也已经平安到来。所憾者只是二师弟一直杳无音讯。今后我一定重整旗鼓,寻访二师弟的下落,并为您报仇雪恨。若您泉下有知,就护佑徒儿们平安顺利吧!”三人磕了四个头,云芷容又抱着墓碑大哭起来,声音凄苦伤痛,不禁也勾动了方存孝和江玉霖的悲情,又大哭了一场。
等祭拜完,已经是傍晚了。一阵凉风吹来,青山斜阳,晚霞湖光相映,风景倒是秀丽。方存孝站在水边,说道:“如今那些头目虽然已经被压服,不过有张璧、胡若青两个人在,而且每个人都各有部属,这一点终究存在隐患。不过好在已经有一部人愿意听我的命令,这里的事情也可以暂且放一放了。”
听方存孝说起水寨管理的事情,云芷容并不太懂,因此也没有说话,而江玉霖说道:“若想解决这个问题,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把每个头目下属的部下们整合到一起再重新编派,将新人旧人混编到一起,就安全多了。”
方存孝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今天刚刚取得这些人的拥戴,马上改编他们的部下会激起一些人的逆反情绪。不如等过些日子,那两位长老的势力再削弱一些,我在部众们心中的威望再提高一些,这样做起来会轻松得多。”
江玉霖道:“原来师兄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方存孝道:“想法倒是有,不过具体实行起来又是另一番光景。而且我一个人也有些力不从心,现在你们两个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云二人齐声道:“一切听从师兄吩咐。”
方存孝道:“哈哈,谈什么吩咐,咱们师兄弟戮力同心,共同努力罢了。如今水寨的事基本已经定下,我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人去做,只是一直找不到个能让我放心又得力的人,自己又抽不开身。小师弟,不如你就替我走一趟吧。”
江玉霖道:“既然如此,那师弟我就义不容辞了。”
方存孝道:“我之前说的玉玺的事情,想来你们也看到了。我前阵子才打听到,一年前咱们水寨被袭之前,有人散布谣言说在龙神山上见到过传国玉玺,这才引得官兵疯狂进攻。而那个被叫做‘乌老鬼’的人,是那一僧一道的同伴,也是专门为玉玺而来,却不知道为何死在浔阳江口。我开始对此事十分好奇,玉玺乃是皇家之物,怎么会现身江湖?但听胡长老说了当年师父曾向两湖的英雄宣告传国玉玺在伏牛山的空相寺里,后来引发了一场血战,幸存者不过几人,但师父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所以对于此事我也知道的不是很多。我专门派人拜访了青城山的玉琕真人,他对此事缄口不提,而观云道人和风大娘也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因此我对当年那件事的了解也只是胡长老告诉我的那一点而已。但我觉得师父的死一定和这传国玉玺有关。”
江玉霖道:“风大娘告诉我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其他的事我再问她也不肯说。”
方存孝道:“近日又有传闻说,传国玉玺在洞庭湖君山一带现身。江湖上的英雄们经历了几次,谁都不想再淌这趟浑水。当年伏牛山之战前,就有人说玉玺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只是一个阴谋。但这个阴谋的组织者是谁?他在天下人都已经不再相信玉玺之事以后,为何还要再而散播玉玺的消息?因此我觉得这件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还有蹊跷。”
江玉霖点头道:“有道理,这样的技俩用一次两次便罢,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到底是谁散布的这个消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方存孝道:“所以我想让你代我去君山走一遭,主要有两件事情。一是君山上有一伙水匪,为首的匪号叫做‘湘君’,他手下头目各以‘大司命’、‘东君’、‘河伯’等为名。这伙人行事神秘诡异,多借助巫觋手段惑人,为人亦正亦邪,相传武功也都不弱。我今天本想安排你作水寨的刑堂长老,但你年纪轻轻,只怕不能服众。若是你能代我将这伙人招入水寨,也算是大功一件。第二件事情就是探访玉玺的事情。此外洞庭湖还有一位退隐十多年的老前辈,曾是师父的故交,叫做黄鸣,这位前辈一贯行侠仗义,你若碰到什么难处便去拜访他。”
黄鸣的事迹江玉霖也曾听观云道人说过一些,他乃是当年洞庭湖间第一名侠,但想来年纪已经不小。江玉霖却笑道:“哈哈,水寨的长老我可不想做,不过为水寨做事是我应该的。”
方存孝点点头:“那么这事情等你回来再议。我隐约觉得此行前途凶险,虽然你的武功让我放心,但还是要十分慎重才是,若是不能成功,就一定要平安回来。你要记住,招揽这伙人为明,但探访玉玺的事情一定要悄悄进行,这事情事关师父的名声,一定不要轻易泄露。”
江玉霖点头道:“师兄,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能做好这件事的。”
方存孝笑道:“那么我和云师妹就在水寨里等着给你摆庆功酒啦!”又皱眉道:“从君山的消息传来,到现在也过去了五六天时间,这事宜早不宜迟,你明日便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