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安石答应本王一件事情,本王可以不要你的性命。”司马昱捏了捏手里的账本,对我说。
我彻底开了窍。申巾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抓住我的把柄来要挟谢安。我觉得我自己简直可笑极了,居然会觉得司马昱是个傻子。他是皇子,是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里长大的,无论阴谋阳谋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件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他几乎瞬间就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觉得他是大傻子的我本人,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司马昱见我半天不肯说话,于是又道:“本王看谢夫人的身子单薄得很,应该受不了那皮肉之苦。你且回去,让安石来找我吧。”
很显然,这盘棋我输的一塌糊涂。可是,他终归算错了一件事情,本姑娘根本不怕死。
我握了我藏在衣袖里的小瓷瓶,对司马昱笑道:“原本就是我的错,怎么能让安郎替我受罪呢?王爷,您别难为他了。我不过一死罢了。”
司马昱十分警惕地看着我:“谢夫人是什么意思?”
我拿出那只小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说:“神农尝百草死于断肠。这里面是我特意托人制备的断肠草汁。喝下去,保证一命呜呼。您也不用费心‘放我一条生路’了。”
我准备这瓶毒药,原本是怕杖刑太疼,想在行刑前给自己来个痛快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司马昱大惊道:“夫人何至于此?”
我一边开瓶盖,一边笑嘻嘻地对他说:“至于此,至于此。老实和您说了吧,我平生最恨两件事情,一件是受委屈,另一件就是受要挟。您想拿我这条贱命去逼安郎,行不通的,行不通的。”
我通过那又小又黑的瓶口,几乎看见美好的二十一世纪在朝我招手。我仰头,举杯,心里呐喊:为了自由,冲啊!
然而。
我的“英勇就义”被“嘭”的一声巨响给打断了。
我转过头,正对上谢安深沉漆黑的眸子。他双手提着衣摆。被他一脚踹开的木门,在旁边可怜地“瑟瑟发抖”。
“你做什么?!”谢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我下意识地连退了两步。我从未觉得他像现在这般可怕。我转头看了看司马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瓷瓶,电光火石之间,我又一次将瓷瓶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谢安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瓶子,反手往地上猛得一砸,瓷瓶和瓶里的断肠草汁溅开成一朵挺好看的小花。
我既哀怨又愤怒地看着地上稀碎的瓷片,泪水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我语无伦次地对着谢安大吼:“大哥,你放过我吧,这样我不会再拖累你,他也能放过我们……”说着我指向了懵在一边的司马昱。
谢安并不理会我的哭闹,只说:“子房正四处寻你,你且先去找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硬拗什么风度。我定了定心神,凑到他耳边提醒:“我不能活着,他会利用我要挟你的。”
谢安双手握住我的肩,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既娶了你,这便是我该受的。出去吧。”
我听得清楚,最后“出去吧”这三个字是不容我反抗的。于是,我便老老实实将自己送了出去。
我站在门外,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只能为自己无能解救谢安以及不得不再次与二十一世纪挥手作别而痛心疾首。我哭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谢安是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我看见他,也不管司马昱是否还在近处,立刻抓住他的衣袖问他:“他要你做什么?”
谢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继续望着他,期望他再多说一些。谁知谢大官人抬手就在我头上一拍,有气无力地怪道:“夫人奈何如此不听话?”
这件事情淹在我的眼泪里过去了。司马昱最终也不能真正拉下脸来,收回诏书也没走什么正经八百的流程。只不过是司马昱又亲自往东山谢宅跑了几回,看似放下身段地又苦口婆心地对谢安“招揽”了几回。本姑娘见司马昱如此“敷衍”,很是为自己当初未遂的“舍生取义”不值了许久。好在历史的走向不变,我以此安慰自己也就得过且过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我知道谢安为了我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存在并没有改变历史,相反的,也许正是我推动了历史的发展。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们且来说说眼前。
是的,眼前。眼前,在我“苟且偷生”了许久之后,在谢宅的下人们忙忙碌碌地往我房里搬了好几日的东西之后,我的夫君终于与我同坐在了一张榻上。
三年的孝期终归是满了。
“夫人,很紧张?”谢安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移回了手里的竹简上。
我打了个激灵,故作镇定道:“为何要紧张?我们既是夫妻,自然应该同塌而眠。”
谢安玩味地一笑,道:“既然如此,为何夫人离我如此之远?”
是了,我与谢安虽坐在一张榻上,可他坐于西北角,我窝在东南角,中间隔着是一张榻上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看书嘛。”我支支吾吾地回道。
谢安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继续优雅地看着他的竹简。我盯着眼前的美男,竟不争气地生出困意。我的上下眼皮打架打得正欢之时,只听得谢安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下吧。”
我又是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道:“我,我还不困!”
谢安放下手里的竹简,看着我道:“可是,我困了。”
我盯着谢安看了一会儿,他看上去精神得很,分明是在骗人!“那……安郎先睡下,我一会儿再睡?”
谢安十分无奈地微微一笑道:“小只,其实你不必如此。”说完,他十分利落地往下一躺,顺势地给自己搭上了半条被子。
过了不一会儿,我见谢安那里没了动静,于是壮着胆子靠近了些。谢大人的呼吸均匀而沉稳,看上去已经睡着了。我安了心,稍稍放松下来,竟还十分可耻地,情不自禁地欣赏起了谢美人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