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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000年

月光下的园子

年轻时留下的印象,有可能会影响我们一生。我1976年到农村插队,在灵璧县城的一户人家里,看到大水缸里养殖的一丛月季,缸是残破的,还打着铜疤子,但并不影响养花。那丛月季,在我当时的眼里可谓奇大无比,它下立于地,上及于梁,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其实没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其大、其彩的,真叫人惊呆!后来在宿州,我有了住房,总是要种些花花草草的,但因为种种限制,我没有种花种草,却种了一篱空心菜。空心菜大概就像现在的木耳菜,吃法彼此完全不一样,那时专吃梗而弃叶,现今却是独吃叶了。一篱的空心菜长过20米,从我家廊下直伸往暂时的荒地中去,现在想起来,犹如北方某族人的家园,亘古、蜿蜒、苍茫。我还记得一位朋友自我家辞去,手里拎着我送他的几瓶新锐啤酒。我站在廊下送他,他沿篱子走,一篱的空心菜做他的侧景,他直走成很小了也没走出一篱子虬虬龙龙空心菜的侧景。你可想见那篱子的分量。

到合肥后也是几年间无有定所,那一年得了仄屋,顾不得装饰,割几块地毯铺进去,就阖家儿乐了。种了些植株,内中有一种叫文竹,听人说文竹养大了攀缘而上,3米、5米的都有。最终是没能养成,只落下一台子芒刺似的干针。又养了龟背竹,又养了水竹,最终是什么都没能养成。遗下的花盆堆放在楼道里,隔壁公司一位女士从中挑了几个,还专门来跟我打了声招呼。过了不久,那家公司也就倒闭了。

十年后从那里搬出来,新居总归要大一点,特别是有了一方不俗的阳台。在餐厅似乎是有情调的升降灯下夜话,把插队时关于月季的印象说给她们听,说过了就有一种感觉,仿佛优雅的并不是事物本身,优雅的倒是回忆、怀旧的梦想!又把盆盆罐罐往楼上扛,又是花儿草呀的,一趟趟地买,也买了三株月季,分植在三个盆里,每天大水大肥地浇,是希望它们快快长大。

天还不是太热,但也已经不凉。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我的植物已经长大,我站在月光下看着我的园子。当然,它们不可能是月季,它们是肥厚肉汁的瓜子吊兰,抑或是布满小小鼠牙式叶瓣的垂盆草——我知道,我们的理想都不可收获,我们收获的,只能是我们理想的副产品。

2000年7月20日发表

平静下来了

这一个傍晚,我完成了一桩久已等待的琐碎而重大的事情后,骑车回家,一路走着,一路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了。我想起有一年的一段时期,我老是打算到郊外看秋枯的稻田和草地,我真就去了,我呼吸着草根的气息,我想我是和草根共同在呼吸着,我倚在她们的怀抱里。我听到乡仔从远地还乡时匆忙走过的声音,他们怀揣着在另一个城市挣到的货币,他们左手的手指上戴着大大的假钻戒。我想起我前天在街道上骑行时,自行车后胎突然瘪了下去的情形,我把自行车推到路边的修车点交给修车的师傅,然后我就站在人行道上看街头的景物。这时一个丰腴、健美、大小腿结实有力的女孩子从我的身边一擦而过,她的头发几乎扫在我的脸上。当我的眼光低垂下来的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白皙的脖颈上有几道新鲜的指甲的抓痕,我觉得这一瞬间事态的发展,就推进了我生命的历程。我想起夏季洪水泛滥后暴露在视线里的河滩,洪水后的河滩总给人异常肥沃的印象。我还想起我去年秋天在乡下看到的场景:一辆满载着刚收割下来的黄豆秧的手扶拖拉机停在农户门前的平地上,雨把别的地方都淋湿了,唯有拖拉机下的地面是干的。一头大猪从拖拉机上扯下来许多黄豆秧,它躺在豆秧上,很舒服地吃豆荚,嘴角都吃出白沫来了。我想我真的平静下来了。我生命的钟摆正在开始一个均衡的时刻。我想这也许就是我推托不掉的此刻的运数。

天空、大地和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起这个话题的。我想起我那时候下放在安徽省灵璧县向阳公社大西大队大西生产队,冬天我们在地里挖一种生产用的沟。是什么沟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一人负责一段,按长度和规定的深度给工分。沟有时候很直,有时候有90°的急转弯。我记得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傍晚,天空还很亮,挖沟的男女社员不多,也很分散,大都缩在沟里,从地面上几乎看不见他们和她们。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要顺着沟一直往前走,前面就是一个90°的直弯,我的目光才刚转过那个弯,就看见一幅令我永难忘怀的画面:队里的一个还不到20岁的没结婚的小伙子,可能是刚刚解过小便,他正把他的粗红的生殖器翻到最根,直挺挺地往前上方竖着;他的那货极粗极大极红,太触目惊心了!他直硬硬地挺着它,脸却斜对着天空,目光凝望着还很红很亮的天空,一动不动,完全是一种举世无双的大陶醉。我赶紧收住脚步,缩回到直角的这一边,顺来路撤回。这件事无法言明,其实它是小事。但它给我的视觉和心灵的冲击却是极其深刻和久远的,那就是我在乡野里感觉到的一种原始的生命力量,那么不顾一切,那么不加修饰,那么亢奋、自发、冲动和猛烈,那么原汁原味,那么对得起天空和大地!

现在,我们真的是生活在一个温吞水似的生活里吗?包括我们的性和性生活?

永世长存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时刻。

那是一个晴朗春日的暮晚,一辆特快车临时停车在江淮之间的一段路轨上。我当时正坐在车里,车厢里人非常少,但设备崭新,空调完善,女服务员服务周到,每一位乘客的面前都放着一杯滚烫的热茶。人在这种环境里必然会产生某种特别的感觉:车停时我正望着车窗外,车停的一刹那,我突然发觉外面的天空正在暗淡下去,但也还能看见远的和近的事物。我们正停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呢?我看见一些熟悉的画面:一些温馨的正在亮着灯的房子,雨后数天踩出来的发白的路通向较远的地方,成片的麦田中间点缀着一些开了黄花的油菜地,穿着黑西服、剪着短头发、正打算骑上自行车的腰身很好的一位姑娘,一辆在更远些的路上开动的正往家里赶的小四轮拖拉机,等等。

毫无疑问,我熟悉它们,熟悉这些最质朴、最原始也是最有活性的东西。我想,这必然是那些永世长存的东西,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它们,我肯定也无数次地成为过它们,现在,在一个完全不经意的特别的环境里,我又看到了它们;可以想象,以往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更久远的一些时刻,它们都存在过,而且也都有人看到过它们,它们还不是永世长存的吗?它们还不能激发起我们对生活和过程的迁延的感觉吗?谁不在我们的周围和身边了?拿我来说,我的大姨,我的大姨父,他们现在都不在我的周围和身边了,还有我的一些熟人和朋友,他们也已经永远不在我的周围和身边了。看见这些亘古永存的东西,我就想起了他们,想起那些已经永远不在我身边的人、事和物。我能以什么方式来永远记住他们呢?难道就是以这种瞬间出现的偶然的奇妙感觉吗?

我没入一种深深的沉陷之中。我感觉已经完全沉寂了的火车正在下坠,而周围的田地、道路、村庄和所有别的事物都正从列车附近升上去,升上去。这样,我看它们就看得更加真切了。它们真是了不起的!真是了不起的!因为所有的事物都是短暂的,而我们所目睹的却都是永存的。

很长时间以后

很长时间以后,我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的书桌边。

天气正在向晴朗的方向转化,我努力使自己沉静下来。我感觉过去的那种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了。比如那时我可以在充分的休息之后,轻快地找一辆下乡的旧客车,坐着它向离城市不远处的乡间驰去。比如那个地方就是肥东的石塘镇,关于石塘,我所知道的它,就是许多年以前,许多人说过的:它是一个盛产驴肉的地方。我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对传说中的驴肉的感想,前往石塘的。

石塘到了。但我并不对关于驴和驴肉的情况抱有很实在的目的。我逛了石塘的老街,又走到镇外,在高坡上的一所小学的院外卧倒在草地上,吸起了一根香烟。烟雾向似曾相识的晴蓝的天空升去;在这种晴蓝的天空下,每个人都过着不同的生活,而我呢,也正在过着前后不同的生活:对未来一无所知,但充满了踏实的幻想和信心。

下午我就回到了家中。略感疲惫的我在床上看书、看报或者接电话和休息。我的头脑里装满了许多奇异的图案和想法,我只在等待未知的那一天的到来……

现在,我生活在另外一种感觉和情境里,我仍然经常坐在书桌边,脑袋里塞满了迷蒙和幻想。但我确实感觉到以往的生活离我远去了,那种生活在我现在的精神境界里显得那样迷人,恍若仙境,充满了无可比拟的魅力。

一个人离去

又有一个人离我们而去了。

我还能想起她的模样和笑貌。虽然同在一个城市,而我与她也已有三四年未曾谋面了。也许是因为年龄和经历的差异,我与她的关系并不厚实,其实可以说是疏淡,但她的死仍然给我带来一种震动:关于她的婚姻的传闻,关于她与前夫和现任丈夫同患一种癌症的传言,关于她的逝况,等等。我所能联想和愿意联想及想象的,是她在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前的风姿:她也会有女孩子的小脾气的,她也会十分敏感,她也会用水灵灵的眼睛看人的,她也会羞怯和惊慌……虽然我们大部分人并不知晓。

但她现在已经永远不再可能与我们偶尔相聚在某个会议上了。因为治疗的原因,据说她的逝况十分不可睹,许多人说,大家去告别的不是遗体,只是骨灰——她的容已不可整了。

我想摆脱以上这些文字给我带来的压抑和窒息。我要换一样事情去做。我要去打个电话,听听对方的活生生的声音,或者,去阳台看下面走动的真实的人。

我不能再去这样想了,不能再这样想了:一个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不再可能……我们偶尔在某个聚会或者会议上……相遇……

角度与位置

外面的街道上又传来了交通警察在警车里用喇叭发出的吆喝声。这种声音的确是令人反感的,因为它是强加给别人的,没有任何使人尊敬的因素在里面。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和位置,我们可能又不会这样看和这样想了。我记得有一次我们集体乘车去火车站(为了参加某会议),到火车站的路很近,但是有一辆警车在前面开道,警灯闪着,车里的警察用扩音器吆喝着,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我的心情很复杂,但并不准备(在心理上)去反对它。人看来都是有虚荣心的。另外还有一次,我们和某城市的交警大队的大队长同乘一车,途中,有一辆车,我一直没能弄明白它是怎么触犯了我们乘坐的交警大队长的这辆车的,很可能是在人多的地方超车,或者闯红灯,交警队长立刻拿起送话器狠狠地训了车主几句,又用对讲机告诉了前面的岗亭,告诉前方的那辆车的车牌号码,叫他们扣车。那时我们坐在车里,异口同声地谴责那辆车,我们一点也不反感交警大队长的吆喝,我们有什么反感的理由?我们也是参与者之一。我们也希望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合乎秩序的交通图像。

看起来,人的位置确实会改变他的观点和观念,这也是一种屁股指挥脑袋?

做事

前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单调,也很有规律,特别是夏秋季,天亮得早,每天早晨早早就起床了,快速地刷牙、洗脸,然后到小饭厅里吃早饭,吃早饭的时候不想“闲”着,就开收音机来听,逮到什么听什么,有时是流行歌曲,有时是广告,有时是卖药治病的直播,反正不管什么,对我来说,听一听似乎总是有益的,感觉上就不是那么闭塞了。早饭后碗一推,就进书房开电脑,如果能写到中午,一般就在近12点时关机,一个人做简单的午饭吃,边吃饭边看电视里的新闻,新闻结束,饭也吃好,抓紧时间往地板上一躺迷糊一会,醒了就赶紧爬起来,三下两下洗好脸,再开电脑,如果还能写得顺利,就一直写到下午五六点她们风尘仆仆地回来。

在外面心急火燎地跑了几年,起初有点安静不下来,觉得这种无欲的生活似乎跟“火热”的社会不合拍,别人都在煞有介事地忙着,开会啦,赚钱啦,出国啦,旅游啦,总之是升官发财吧,你在家里慢慢地“做”,你是在做什么呢?一位朋友打电话来约我上节目,我说不去了,怕分心,想一门心思把手里的活做完,于是她问我近来的一些情况,我大致说了一遍。她说,你好像过起老年的退休生活了,早上听听收音机,中午睡个午觉,晚上早睡早上早起,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人已到中年或快到中年了(按不同的标准),要注意保养。我说,谢谢。

说老实话,我自认为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虽然还没有经过实践的检验。我喜爱生活,不管是阴晴冷暖,还是刮风下雨,总的来说,我都十分喜欢,刮风能做刮风的事,下雨能做下雨的事,阴天有阴天的心迹,晴天有晴天的感觉;我也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像每一个生命一样,我这个生命能来到世上,必定有许多的经历,也可能会有许多的取舍和牺牲,不是那么简单说来就来的,所以我想我不会轻易就浪费这种来之不易的命运,也不会轻易就能放弃什么要做的事情的。人过了40岁,我的感觉,人生最有味道的季节来到了,许多事情都有了经历,哪怕只是皮毛,心境是那么踏实,精力是那么充沛,思路也比以前开阔一些了,想要做什么事也是完全可以就此开始的,连“野心”也变得实实在在和不那么遥不可及了。20多岁时在大学的教室里瞎想,给自己定下了不可能实现的两条人生标准:“既要在事业上有极大的成功,又要享受人生的一切乐趣”,并且用蜡纸钢板刻印,装订成册,广为散发。现在看来,人生由呱呱坠地,到大话连篇,再到心境平实,再到牵手余年,不管是吃饭、穿衣、睡觉、说话,还是有朋自远方来,抑或是企望在人间留下自己的智慧,都是那么有意思,有味道,值得回味。

电影《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里的人有一个月光宝盒,很灵验,可以通过它前生后世地生活,吃饭、说谎、恋爱,我们没有这个福气,拿不到月光宝盒,那就只有靠自己了。做人就要做事——《合肥晚报》之《逍遥津》编辑先生打电话来叫我说说有关21世纪的事情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到了21世纪,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不外乎还是要做事,做别人要我们做的事,做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最好是做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并且尽量把事情做好。

那些地方

突然有一天我可以全天待在家里了,而且是一个人。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这样了。这是夏季的一天,从电视里,我知道正是农村收割麦子的时节,在这种时节,如果早晨到麦地里去,那还是需要穿较厚的衣服的,我有很多这方面的切身体验。

现在,我就这样一个人只穿一条三角裤待在家里,上午的天气还比较凉爽,我的身子摸上去很光滑,使人顿生一种自恋的感觉。这时我禁不住要想起在这种时节在乡村的一些情况。比如在河边的小树林里,树林的地面上显得干燥,各种昆虫都在平静地按照自己的日程生活着,谁也不去打扰它们,而它们更不会在意别种生物的生活和生活环境。一些很自由、很开心的鸟飞到远离村庄的这片树林里叫着、玩耍着,然后有可能飞走,飞到收割过的麦地里或者已经种上了别的庄稼的地里。较瘦的并且是不太流动的河水底下藏着一些小型的水生动物,比如泥鳅、黄鳝什么的,水面被阳光晒得有些温热……突然,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出现在河堤弧形的田地的最高处,男的扛着抓钩,还挑着一副水桶,女的背着粪箕,粪箕里放着不少红芋秧苗和一只搪瓷茶缸,手里还提着一只大红的暖水瓶。他们在田地的弧顶处略站了一站,就开始了工作:刨穴、栽红芋秧,再从很瘦的河水里挑水浇那些刚栽过的秧子。

太阳渐渐热起来了,这个远离村庄的地方比早晨和上午更安静了。已经到中午了,年轻的夫妇已经回村里了,这个非常普通的、一般化的、远离村庄的地方,好像更被人彻底忘却了,不知下次有人来,会是在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到那些非常自然、非常质朴的地方去,我总感觉那些地方才是我的家,才会给我以平安和慰藉的感觉。但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那些地方去,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平静地安歇下来。

夏天的情形

常常,我会在傍晚时到楼下的小巷里去走走,散散心,但主要是去看小巷里几拨人聚在一起“斗地主”。

小巷是合肥市的书刊批发市场,那些聚在一起的人,都是专营书、报、刊的“书商”们,这多少与我的工作有些接近。我站在许多人中间看他们“斗地主”,看他们与我们不同的利索而敏捷的言行,顿感身上的儒腐气少了许多。他们对生活的态度也是极其坦率和实用的,一个站在我旁边看牌的小伙子大声而实在地回答别人的问话时说:现在忙不过来,我找了个女孩子,白天做做饭,晚上睡睡觉……我感觉,他绝对不是那种欺骗和玩弄女孩子的人(当然,他和女孩子的关系也并非正常与合法)。他们是自愿的,这是社会的某种现实,他们在这种社会的现实里生活得较为踏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甚至)没有辜负这种现实。他们仍是我们社会中很有活力的因素。

这是夏天的情形。

笛声传来

天气仍很热,对面的住宅楼上有笛声传来。我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在对面楼上住人以后的四五年来,每逢休息日或节假日,那种学艺式的、坚持不懈的笛声总会长时间地传来,使整个生活区覆盖在一种带有小城市气息的、固执的音乐声中,如果它还不是噪音的话。

笛声较为幼稚,最初更加幼稚和含混。这么多年来,我们能够听出,他(她)是没有师傅的,是在自学笛子。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要学好一项技能,没有专业性很强的教师的教授,只会事倍功半。在眼花缭乱的现代社会里,那种时间我们也是付不出和付不起的,兴趣当然是一种例外。

我们全家经常在来路不明的笛声里议论纷纷,我们也会用笛声的坚持不懈来教育女儿,我们还会猜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吹笛人。我们肯定他是一个年轻人,也许是一个少年,但他所有的一切我们仍一无所知。

秋天快到了,但天气仍较热。笛声还在继续。

傍晚会不会下雨

不知道傍晚的时候是否仍会有一阵大风和一片阵雨,昨天傍晚和前天傍晚都是这样的。在淮北平原的盛夏也经常是这样的:每天傍晚一片怕人的乌云从地平线上升起,升起,越来越浓黑,乌云覆盖了大半个天空,并且愈来愈快地往村庄的上空推进,在地里干活的人向村庄跑去,乌云在后面追赶。风霎时停息下来,田野里的所有植物都静止不动了,只有快速逃跑的人是动的。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所有的植物被狂风吹得弯向一边,豆粒大的雨点打得叶片啪啪作响,雨点落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溅出一个个尘坑,村庄里鸡飞狗跳,扛着锄奔跑的人在暴雨赶上他们的一瞬间跳进了门槛。暴雨狂倾,天地间万物不见,人们站在屋门里望着屋外的疯狂雨境,用毛巾擦着头上、身上的汗水和雨滴……半个小时后,暴雨推移而过,雨过天晴,傍晚的阳光重新照亮了曾经湮灭的一切,屋里的人赤脚走到屋外,孩子们又去了田野里,所有的植物上都水珠莹莹,远处的风景都变得清新和透明了,一天的暑气也因此而涤荡一新,每天的这种结尾也是让人心情舒畅的……

我现在仍然渴望重现昔日时光,虽然它对我的身体已经不十分重要:我可以躲进空调房间,对暴雨来临的声音充耳不闻。但在我的内心里,每天傍晚,都会有一片清凉的云的愿望在升起,升起,直到入夜,它们方才退去。

我写《碑》

有一天,一位日本学者写信来,问我写短篇小说《碑》的情况,这就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短篇小说《碑》,最早其实是长篇小说《我在江淮大地的老家》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它的一个开头,那是1992年的事,开头也仅仅是开头,开了这个头以后,长篇未能完成,在以后的数年里,那个长篇数次开头,但均未完成。1996年,东北《芒种》常柏祥来信,说他们正在搞评奖,要我给他写一个短篇。我手里没有短篇,但已经答应了,就到旧稿中去找线索,找到了这个长篇的开头,当时坐在地上看完,觉得完全可以独立,再说那个长篇已经停笔不写,没有重复发表的问题,就修改打印出来,寄给了常柏祥。

小说的情节极其简单,写一个失去了妻女的男人,清明节前三上一个叫山王的地方,给妻女买碑的故事。这件事有些来由。我生性喜瞎溜闲逛,有一年清明节后回淮北宿州,春暖花开,在郊区闲逛到一条野河边。河岸荒草萋萋,墓碑散乱,沿河形成了一片墓地,我就在墓地里闲转,一路走,一路看,突然看见一块新碑,高大,又是新土,碑上刻着一些字,是一个男人纪念妻和女的。我心里一沉,虽然不了解里面的故事,但知道这个男人心酸、伤心,伤心到了极点,因为他的爱妻、爱女,一道都走了,他又立了这样一块绝无仅有的高大的墓碑,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什么了,他的至爱都失去了,他是不可能不悲痛万分的。于是,这件事情一直刻在心里,一直记着,直到写进那个开头里。

短篇小说《碑》发表后出现了一些反响,对于我的低调的性格来说,也算是意料之外吧。它先是获得了《芒种》的文学奖,被一家选刊转载,后来又陆续被收入十几种选集,日文的译文也在那位学者来信的几个月后刊出,一些报刊,如《南方周末》《文学评论》《当代作家评论》,还刊出了陈思和先生、王达敏先生等学人的评文,这都使我平添了许多信心。

有些事情也是很怪的,我对洗碑啦,刻字啦,立碑啦,一点都不懂,写小说的时候,心里却是胸有成竹的感觉,在洗碑、刻碑的技术上、程序上,仿佛知道该怎么写,一点都不打磕巴,煞有介事地就写出来了。按照小时候记忆里的印象,我把买碑、洗碑、刻碑的地点,虚拟在出产烧鸡的淮北符离集东边的一些光秃秃的小山包上,写买碑、洗碑、刻碑,都像那么回事。后来有一年春天,我和宿县地区行署王子宜秘书长、书家孔雪飞从涡阳返宿,路过一个刻碑洗石头的地方,就下车闲看,我有心想知道《碑》里的真假,就有意无意地问当地匠人一些有关问题,没想到都是吻合的。再说符离集东边那些光秃秃的山包,去年父亲病逝,我才知道那里新建了一个公墓,叫马山公墓,而且正在我写小说时脑袋里构想的那个洗碑、刻碑的地方。山上的奶奶庙却是在寿县的八公山上。前年《寿州报》一位编辑刘文勇来坐,一见面他就说,你《碑》里写的是八公山的奶奶庙呗?上山的路就是那样子的,不过,庙早修好了。当然,八公山我一个人去转过,还在山上抽了一支中华烟呢;现在,我把烟也戒了。

2000年9月20日

已入秋里

又到了写作散文的季节了。这听起来有点像无稽之谈,难道写作与季节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对于那些勤快的人来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不是憧憬和创造的时候,哪一天又不是收获的日子呢?

但是季节——我说的是秋季——对人的影响,特别是对个体的人的影响,也确实是有区别或者是巨大的。俄罗斯的普希金就说过,秋天是他最好的写作季节;从实际上看,也是如此,他的一些最好的作品,都是在秋天写出来的。虽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我们依然能够想象:在高纬度地区浓郁绚丽的秋季里,人对生命的眷顾、人对其他人的依恋、人对天地万物的感念……所有这些,都在秋天这种感慨万千的季节里被触碰而爆发了。这是写作的一种基础。

对另外一些人来说——比如我——也会在这种季节产生一些无由的感念;况我又是秋天生的人,对这种季节的召唤,更加敏感。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段里,我于喧杂和困倦之后的睡眠之中顿然醒来,发现窗外已入秋里,并且深浅自若,渐臻佳境。我由此而感动,知道哪怕是因故而略有拖期,季节终归不会抛弃我们,不会绝尘故去的。而春季、夏季所有的那些嘈嚷、那些风尘花月、那些“故事”,也都不属浪费,它们是秋天平静下来以后的当然话题。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还或多或少地受到远古季节遗风的制约和影响。这暂时还是无法更改的。在所有的季节里,秋天肯定是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季,它的流畅、它的无言的内涵、它对人恋爱般的适宜,都使人难忘,并且加倍难忘。

思绪漫漶

我从一个难得的午睡中醒来。室外在下雨,是淅淅沥沥的类似秋雨的那种雨。对了,我的意识还迟滞在秋季(其实是深秋)的概念里。现在当然已经是初冬了,但它仍然像是深秋。在这场有些暧昧的雨降临之前,秋的形象非常强烈、非常正规。——今年是有着一个长长的、十分宜人的深秋的。它令人难忘。

我顺手翻开一些文字读起来,“很高的草里疏落地洒着些水仙和蓝铃,即便在开得最盛的时候大概也是漫无秩序的”“有一个人睡在吊床里,还有一个人跑过草地——难道没有人拉住她?不过在这种光线里,他们只像是鬼魂,一半猜想的,一半看见的”。这些文字使我想起许多过往的事情,使我想起我曾经经历过的岁月里,有一些关于落雨的和秋的片断。

所有的村人都被雨圈在自家的屋子里,男人在搓着苘绳,年轻的女人坐在灶屋的草堆边纳鞋底,草给她们以温暖,而她们则更给人以温存的感觉。家养的两只羊挤在圈里的干草上看着圈外的雨滴,院里的椿树的叶子正在坠落,水珠从树叶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啪啪响。偶尔地说一些东邻西舍的话题吧,但那些话题很快就湮灭在湿漉漉的静寂的村庄的上空了。天快要暮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从村中央烂泥吧嗒的土路上走了过去,那是村里,或者整个乡村里的最后一个归人吗?他是从哪里,是从那个想象中很遥远、很遥远的不可捉摸的县城里归来的吗?天因此而沉暗下去,但人们一直不点亮灯,晚饭也尽量推迟去做。好了,天完全沉郁下去了,转入了黑暗,村庄有了一些拉风箱的声音和火光,然后又寂灭了。夜来临了,人们在自家的床上,在有着熟悉的汗味的被窝里,睡了,或者张着两眼;男人和女人紧靠在一起——不仅仅为了繁育,季节使人们更需要依赖,更需要温存——这样就很容易到达下一个天明。但雨还在下着……

真的,室外的雨还在下着。我该起来了。

坐在花池的水泥围台上

早就跟母亲说好,父亲去世一周年,我们10月1号回去,到马山公墓去看看父亲。这样的计划,从8月初说到9月初,又从9月初说到9月底,10月1号,女儿去军训,我和妻子到了宿州。到宿州时,天正下着秋雨,雨虽然不大,但下个不停,听母亲说,这样的连阴雨天已经有十几天了,人出门不便,天天圈在家里,雨下得人心里都有些烦了。当晚安顿睡下,一夜无话。

因为住在一处干休所的大院里,老干部们年龄都大了,都七老八十的,这些年,不断有老人去世,我们昨晚到时,看见院子里一处地方又摆了许多花圈,不知道又是哪位老人去世了。早上起来,天仍然阴雨,去马山公墓有一段路是泥路,连续的阴雨天,泥路已经不知翻成什么样的泥浆了,车恐怕是进不去的。这一天我们闲在家里,先是上街给母亲买来两只她喜欢吃的新鲜的符离集烧鸡,再透过窗子,看院里院外的秋天的果实:一树山楂红果儿,红灿灿的,把枝子都压弯了;另一树懒柿子,果实累累,也是红灿灿的,看上去叫人爱慕不尽;还有一树柿子,那是北京柿子的一种,果实碗口儿大,半青半黄的,把树枝全压坠下来了。这些树都是父亲生前和母亲一块栽下的,果实要收获了,父亲却走了,再也看不见这些蓬勃旺盛生长着的东西了,想到这些,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滋味。

第三天天晴了,联系好的车却走不了,因为10月3号那天是农历的九月初六,好日子,结婚的人多,车子要接送新娘,虽然我们不知新娘姓甚名谁,长相丑俊,嫁与何人,但这是天大的好事,人生的大希望,不多是从这种时刻开始的吗?我们就推迟一天再去。母亲说,也正好晒晒乡下的泥路,她还是担心那一段路泥泞。闲来无事,我和妻子可以去她大姐家里吃饭了,在街上拦了个“的”,看着满街的喜庆,满街的花团锦簇,满街贴大红喜字的轿车,满街披婚纱的新娘,心里被深深感动,暗地里想,十月金秋,真是些奇妙的日子,过两天初八,还会有很多结婚办喜事的人,再后一天初九,又是九九重阳,登高望远的日子。这些时日似乎都与人的生生死死有些关系,有些开始了,有些就结束了;有些结束了,有些就开始了,生命和生活,就是这样“生生不息”的吧?

第四天又是晴天,天晴得真好,人的身上和心里,都干干净净、清清明明的。8点多驱车往马山公墓去,车停在花店前,买了一些鲜花上车来。车开出城市,看见河流、树林、田地和农民这些朴素的事物了,地里的玉米、棉花以及黄豆,因为连阴雨的缘故,都还没能收尽,车上几个人掐指一算,也快到耕地耩麦的时节了,季候天成,耽误不得,农民也真是一年忙到头的。

车停在山坡上的墓园里,母亲、妻子和我,我们到父亲的墓碑前,献上鲜花,默默地站了一会,天气晴朗,菊香清淡,墓园里暖洋洋的,也安静得可以,远远近近,有三五丛人在墓园里看亲人,都轻手轻脚,微言细语,是怕惊了梦中人的意境吧?一排排墓碑后的松树,长得郁郁葱葱,也让人心里素静。

两小时后,我们回到家里。锣鼓喧天、大红大绿的城市,再次把我们推向一个缤纷的世界。肚里真是感到饿了。妻子在厨间准备大餐,我趁机拿了烧鸡的两只鸡爪到院中咂啃。感谢父亲,感谢母亲,是他们赋予了我体验美丽人生的权利和机会,虽然我是那么的微小和平凡。我坐在花池的水泥围台上,像一个有所收获的农人,心境踏实地专注于手中的食品。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周围是鸟语与花香,一只蜜蜂的梦呓滑过晴朗的秋空,一只蝴蝶和她的花翅膀落在柿树宽厚的树叶上,一枚熟透了的柿子闷声掉落在土地上,一滴泪珠悬垂于平和的心扉上。

我仍然坐在花池的水泥围台上。

给大舅寄报纸

1999年9月18号深夜,正在合肥住院治病的父亲,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咯血不止,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梗阻性肾病,大咯血,随时有生命危险。父亲咯血直到19号凌晨才止住,当时我们姐弟几个都在合肥,只有二姐在宿州,于是赶快打电话叫她过来。

当天下午两点,二姐到了,我担心二姐从宿州来会引起父亲对自己病况的猜疑,于是事先告诉二姐,让二姐说是为了儿子的事情来的,顺便也来看看父亲;母亲也事先把这个谎言告诉了父亲,让父亲有个思想准备,不至于太突兀,因此父亲见到二姐,好像没有什么不妥,倒是很平静地跟二姐说了话,又让二姐明天就抓紧时间回去,说家里事情多,不要在外面多耽搁。

第二天下午二姐回去之前,我们都在,父亲突然对二姐招招手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二姐赶忙走到父亲床头。父亲说:“你回去替我办两件事。第一件事,我每过二十天就给你大舅寄一次报纸,这段时间耽误了,你大舅该急了,你回去就寄;第二件事,你回去以后,专门到老和老家里去一趟,告诉他们,我现在在合肥治病,时间可能会长一些,没有什么。”二姐说:“俺爸,你放心吧,我回去就办。”父亲说:“你重复一遍给我听听。”二姐重复了一遍。父亲看来很满意,对二姐挥挥手说:“早点回去吧,早点回去吧。”

父亲去世后,我心里很痛苦,有一段时间一个人沉寂地待在家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想想在泗县农村的大舅,现在连给他寄报纸看的人都没有了,我就把手里刚看过的报纸收拾收拾,装进信封里,给大舅寄了去,从邮局里出来,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连续给大舅寄了几次报纸以后,大舅来了一封信:

幼连(我小名):

寄来的报纸收到了,谢谢。我最喜欢读报纸,你父亲过去按月寄《参考消息》等报纸给我,痛心他走了!

大舅 书

1999年10月23日

大舅的钢笔字坚实有力,信也写得极言简意赅,我是极为佩服的,读过信后就马上拿给夫人和女儿看:“你们看大舅这信写的,你们看大舅这信写的!特别是许尔茜,你真该好好学学。”“学什么?”“学写信的艺术呀。”

大舅已经80多岁了,新中国成立前他教过私塾,思想开放,接受新事物特别快,农村时兴养殖时,他大批量地养过小鸡,农村时兴特色养殖时,他还养过黄鳝、泥鳅。我记得七八十年代农村才刚刚有几辆自行车时,他就早早学会了,从此他赶集、上街、走亲戚,就快捷方便多了。我上中小学时经常到大舅家过暑假,那时我正在长身体,个子又细又长,村里人都说:“你看这孩子,长得像棵青庄稼。”大舅喜欢赶集上街,母亲说他是“逢集必赶”,我那时跟他赶过一些集,从泗县山头王沟庄往南翻过山头,就到山头镇了,或者再往南就到刘圩镇了,除了买些油、盐、酱、醋、煤油、火柴以外,大舅喜欢扎堆凑热闹,在供销社柜台前跟人说话,一说能说半天,在牛市羊市蹲着也能蹲半天。大舅还喜欢听戏听书(大鼓书),集上要是来了戏班子,或有说书的,他蹲在向阳的墙根,会一直听到人家收摊子,他才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家。

收到大舅的信后,我给大舅回了一封信。后来,大舅为报纸的事,又来过几次信。

许辉:

春节前已收到你15次报纸,给我精神生活上极大享受,尤其两岸关系和军工报道,还有法制案例,我最喜欢读!

大舅 启

元旦

许辉:

你好!从春节后到现在,我已收到你20份报纸了,我对时事特别有兴趣,若不是你经常寄报纸来,我会闷坏的!

大舅

农历六月初五

回宿州看望母亲时,跟母亲聊天,说起这件事,母亲说:“你这也算是按你爸的意思做了,你姐她们哪有时间。”顿了顿,母亲又说,“给他寄吧,你还能给他寄几年?”

现在,我仍然每星期给大舅寄一次报纸,有时候寄两次,看报时如果有好看的文章,不自觉地,我就留下来了,因为要给大舅寄去。现在,我父母这边家里的老年人,除母亲外,也就只剩大舅一个人了,除了寄寄报纸以外,我还能帮他做点什么呢?

2000年11月29日 合肥淮北佬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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