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其实可以不用出面，现在的局面还没到那种地步。”
稍显昏暗的拥挤居室内，站在窗前的人左手拿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听着电话里的人的婉言相劝。
“哦豁。”轻启薄唇，眼底映着幽光的人微微扬起嘴角，“看来你踌躇满志。”
“您说笑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来自城市另一端的电波，在高处俯视着阳光下街道的人，表情远比语气严肃得多。
“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从外面收回视线，男子的目光刹那凛冽，“记住，其他人也是生死竞速。”
“明白，您辛苦了。”
等对方挂断才切出界面，浅金色的阳光洒在地毯和旁边的三叉脚圆桌上，将茶壶中澄澈的酒液映照得灿若星辰。
“先生，那位大人已经来了吗？”银色西装的男人恭敬地候在身后，他衣领上的徽章流转着金色的光芒。
大哥冷哼一声，却是似笑非笑往锤纹杯中倒入三分二的乌龙茶水，而后慢条斯理说道，“已经在某处旁观着，但他似乎并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先生，需要做什么安排吗？”银色西装低头等着接收指令。
大哥却是摆了下手，“不需要，那个人比任何人都深谙蛰伏的诀窍。除非他想联系，否则谁也找不到他。”
西装男子显然比大哥更忧虑一些，他紧蹙着眉头望向大哥，目光肃然。
大哥反而表情恬淡地闭上眼睛，在冬季享受这种温暖的阳光，对他来说十分难得。
“飒飒飒”，老城区的建筑，即便是仍在沿用的步行街，楼体表面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败。
风刮在防盗窗上，发出异常的声音。
将卫星电话放在窗台上，男子再次看了看那张旧照片。
这是一张合照，上面的小女孩笑得一脸开心，挽着旁边大人的胳膊，但这张照片只有一半，看不到合影大人的模样。
未几，空气中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很快，我们就能再次见面了。”
“居然找了这么个地方。”已然站在楼下的黑衣男子摸了摸自己剃得光光滑滑的下巴，一脸郁闷。
这时，他微微一顿，眼角余光里走近一个搬水工人。
满大街的装束平平无奇，不过黑衣男子还是看着他进了第一栋的楼道。
青年侦探大概没想到，黑衣男子进巷后，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空地上，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但青年侦探既然扮成搬水工人，便不能有任何让人起疑的行为。
他只能硬着头皮上楼，到时候随便找个角落将水桶卸下便行，反正外面还有不少，他可以依样画葫芦再进来一次。
上楼的时候，青年侦探有意识地往下面瞥去。
黑衣男子的目光似乎也在他身上，他十分警惕，看来在别人出现在同一个空间的时候，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青年侦探不慌不忙收回视线，在中间一层看到一个小的消防用品储存间，便将水桶先放在那里。
当然，他后面会在外面留张小纸条，让水桶的所有者取回。
将水“送”到，青年侦探很快下楼，就在黑衣男子的眼皮底子下离开巷子。
黑衣男子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来，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青年侦探，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终于动了身子。
迈步进入最中间一栋楼，黑衣男子并没有规规矩矩走楼梯，而是直接接住锈迹斑斑的栏杆，三级跳跃上四层楼，分秒间落在最左侧的屋子门口。
用特殊的敲门方式给出暗号，很快门就开了。
黑衣男子闪身进门，并把门轻轻关上时，青年侦探刚好提进第二桶水。
他看到黑衣男子已经不在原地，不由心下一沉。
不过至少青年侦探能确定对方是进了某栋楼的某扇门，这个巷子并没有其他的出口，而从时间上来算，只可能是面前的三栋楼其中一栋。
这个地方与外面的步行街不同，里外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似乎平时人影都难见到。
青年侦探自然不能兜留太久，如果被发现，未免打草惊蛇。
他想了想，便走到正对三栋楼的那面墙跟前，掏出兜里的一个圆形小金属片，表面做过亚光处理，嵌在墙壁的凹痕里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实时的迷你摄像头，即便青年侦探不在这里，也能看清楼梯正面。
除非黑衣男子从沿街一面跳窗离开，否则一定会进入摄像头的视野。
做完这个准备工作，青年侦探便将水扛回去。
此时太阳已经走到西边的天空，微微显出几分橘色。
“我已经见过他，但似乎要让您失望了，他的心与我们没在同一条道上。”黑衣男子进屋便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好整以暇地说着一屁股坐在老式单人沙发上。
“噗”一声，沾了一身的粉尘。
黑衣男子当即嫌弃地站起来，“哇，这房子是刚买下的吗？得有好几十年没住过人了吧？”
将身上的灰尘拍掉，黑衣男子索性就站着。
站在窗口的男子这才不着痕迹收起手中的照片，他回过身似笑非笑说道，“保持原样，一会儿痕迹你要自己抹去。”
闻言，黑衣男子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忍不住嘟囔一句，“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他带着那个孩子走了？”
这是，男人冷不丁问了一句。
黑衣男子赶紧收敛，“对，还让我不要插手他的事情。”
“是他的性格。”男人没有恼怒，语气平平。
黑衣男子却有些不服，他微微皱了眉头，“但他的行为恐怕会带来一些麻烦。”
“也许他自己有计划，但这么明显的偏颇，如果换作其他人，我肯定直接向您报告反水。”讳莫如深补了一句，黑衣男子提及周恺时，一脸的不爽。
男人倒是波澜不惊，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却是询问黑衣男人其他事情。
谁发动了那起袭击，又是谁掌握着目前的局势，相关人员的一举一动，他全都要知道。
黑衣男子也不含糊，他将收集到的信息详细地报告了一遍。
甚至有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也客观地提供给了男人，他今天本来就是来作报告的，或者说打小报告也不为过。
“挺激烈，不过的确还不是时候。”意有所指地轻吟一句，男人从窗口离开，缓步走到旁边的桌子前。
黑衣男子这才发现室内确实还是一副似乎完全没人居住的样子，只是因为家具的颜色本身就比较古朴，所以他一开始没发现，其实上面几乎都有一层保存完整的灰尘。
“你继续跟着你的老对手，其他不要干涉，需要你做什么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男人这么说的时候，上半身掩在窗框的阴影里，光线下的粉尘洋洋洒洒，宛如晶亮的星屑。
“我之前接触过纪云宸的人。”黑衣男子倒是十分诚实，他其实也怕自己的一时冲动成为某种隐患。
为什么黑衣男子对青年侦探那么在意，其实要追溯到好几年前。
可以说，完全属于个人恩怨，但似乎被过度解读了。
不过青年侦探似乎并不记得黑衣男子，他现在的恨意，只是基于栽在黑衣男子手上那次的挫败感。
男人一听，却是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上的变化。
他微微皱眉，扫了黑衣男子一眼，后者踧踖地缩下肩膀。
“他们发现你了吗？”
男人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纪云宸一伙。
黑衣男子摇头，“暂时没有。”
“别再多管闲事，能避则避。既然你接触过纪云宸的人，就尽量避免与周恺见面，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泄气地耷拉下脑袋，黑衣男子哑巴吃黄连一样砸吧一下嘴，却是无话可说。
“赌局刚刚拉开帷幕，我需要你做操盘手，不容有失。”
男人精于操控人心，只一句话，便重新点燃黑衣男子眼中的光。
向前走了一步，“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男人身上掉了下来。
他脚步一顿，收回半步才俯身捡起。
那是一个很小巧的十字架项链，上面镶嵌着一些彩色玻璃，乍看和宝石十分相像。
但这样一条银色项链，似乎和男人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看起来更像是小姑娘的饰品。
男人捡起后，迅速揣回兜里。
与此同时，背光中的他眼底似乎震荡着什么，却转瞬即逝。
“嘶……”
夕阳的余晖通畅无阻地从玻璃幕墙直接射进公寓的客厅，越过水台上的植物，在沙发上投下斑驳的疏影。
吃下安定药片竟睡了一天的纪云宸，在夕阳的尾巴还留在天际时缓缓苏醒。
使用过一次止痛药，带来的后果便是身上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
纪云宸缓了一大口气才能借助沙发椅背爬起来，他的脸色煞白许多，浑身顷刻出了些微汗。
“曦？”
但纪云宸没有仔细去处理自己的痛感，他的意识完全回到体内后，便开始找乔晨曦。
公寓内安静得可怕，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于纪云宸的呼唤都自带幽幽的回声效果。
以为是没听到，纪云宸又喊了两次，但没得到任何回答。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盖着的毯子，纪云宸有些不太记得他是怎么睡着的，但他似乎恍惚间还记得乔晨曦最后说的那句话。
不好的预感，霎时在纪云宸心中蔓延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