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泽租住的公寓离他工作室所在的金融大厦距离很远。这套公寓还是他毕业时跟当时女友一起租的,因为房租较金融中心那块便宜很多,便一直租着。后来一个人了忙得倒也得过且过,没动过重新租住的念头。
不过许天泽虽然是个理工科生,还是个搞程序的,却并不是一个对生活没有情趣的人。
忙里偷闲,许天泽也会约上朋友去打一场篮球,去清吧听歌喝酒,也会心血来潮给自己放几天小假去一些想去的地方摄影。他也不是个只懂计算机的人,大学的选修课是金融,因为兴趣所在也在考MBA。另外许天泽对保险、银行、房地产也都颇有涉猎和研究。紧张而忙碌的工作和学习,许天泽并不觉得多苦,他觉得内心的强大来自于不断的学习和征服。
平时回到公寓,许天泽的生活很简单:偶尔给自己做个晚饭,洗澡、看新闻,上上论坛或者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从苏州回到公寓的这天晚上,他却没什么其他兴致。洗完澡许天泽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璀璨灯火发呆,脑海里,浮现唐慕时的样子。
车站,见到她的第一眼,对上她诧异清澈的眼波;饭桌上,她有些羞迫地坦承着自己恋爱经历;游轮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拂在他脸上,鼻尖是她发尾的馨香;小村口,她拉着老人手的笑容,调皮温暖;聊天中,谈起当下的时事,却又是“巾帼不让须眉”。
而他此时,盯着窗外的一点灯火出了神,竟是在回味她说再见时的一抹微笑。
许天泽想着想着,有些自嘲地笑了。
——
“老大,我怎么觉得你苏州回来后整个身心面貌有了些许变化呢,我瞅着怎么有些春心荡漾呢?”“猴子”搭着许天泽的肩膀,贼兮兮地问道。
许天泽甩掉他的手:“滚。”
临近年关,工作室的各种事务也已接近尾声,三人或坐或站地靠着窗边休息。许天泽的另外两个大学舍友现在也是事业拍档,一个叫陈浩,因为身材修长瘦削,尤其手臂特长而引人注目,所以大家都叫他“猴子”。另一个叫张鹏飞,因为长期坐姿不端正,喜欢上身倾伏,导致了后背弓突,所以有了个外号叫“骆驼”。而许天泽是这个团体的主心骨,最能拿主意,资源渠道也最多,所以俩人叫他“老大”。
此时猴子和骆驼明显不想就此打住这个话题。许天泽这次去苏州就跟他们说了是去见客户,他们也没问过详情。
骆驼开门见山地问:“老大,你苏州那个客户男的女的?”
许天泽知了他们的心思,故意刺激他们:“女的,大美女,咋啦?”
“哇靠,女的,还是大美女,老大你艳福不浅啊!”猴子羡慕得两眼发直。
“啊,我抢房咋碰不到美女客户,清一色全是叔叔阿姨,要么大爷大妈!”骆驼愤慨。
许天泽笑了:“正经点,你俩能不能不搞得跟饿狼传说一样。”
猴子:“你还别说,这闲下来呀就容易想入非非,以前忙到男性荷尔蒙都停止分泌了。现在空点了荷尔蒙一下子回来了,现在看我们这金融楼里的女的,各个都觉得是美女,唉,好想谈个女朋友啊。”说完伴之一声长叹。
骆驼:“你别打岔,老大你那大美女客户什么情况啊,你俩有擦出啥火花吗?”
许天泽:“是不是给你一个眼神,你能想出一部韩剧。人家是买到房子拿我当朋友的,也是给我介绍生意、谈合作去的。”
骆驼:“真没情况?我就感觉你回来后一直笑眯眯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意气风发,意气风发的!”
猴子:“老大,别的不说,情况没有,照片总有吧,让我们看看美女照片饱饱眼福啊。”
说完俩人眼巴巴地盯着许天泽手机看,不管何时,美女照片总是有吸引力的,何况还是跟老大有点关系的美女,更要一睹芳颜了。
许天泽拿他俩没办法,一起经历风雨的兄弟,都是口直心快。照片还真不介意给他们看。
手机相册里确实有一张慕时的照片,那是他们出去玩单反没电后许天泽用手机拍的。照片中的慕时在平江路的一家明信片店里逗猫,她说她也养了只猫,要拍个照片让家里的猫感受一下外来危机。
“哇靠,老大,这个小姐姐可以啊,这么漂亮,她几岁?”猴子惊呼。
许天泽:“比我们大三岁。”
猴子:“看不出,看着比我们还小唉。”
骆驼:“你懂什么,有钱人都会保养,哪像我们,皮糙肉厚的。”
猴子:“比我们大三岁,别告诉我她还是单身啊。”
许天泽直言:“她离过婚。”
“哦~~~”俩人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暗暗打量了一眼许天泽。
猴子忍不住还是说道:“那有点可惜,漂亮是漂亮,可惜离过婚了。”
骆驼用肩膀耸了耸他,暗暗向他使了个眼色。
许天泽神情平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你们见到本人就知道人家有多优秀了。”
猴子:“多优秀?比你还优秀?”
许天泽:“她是个作家,写小说的。再说,我才哪到哪?”
猴子:”哇塞,作家啊,这个佩服了,写什么小说的?“
许天泽:”言情小说。“
猴子:”言情小说啊,这能赚到钱吗?“在他印象里,这玩意儿花拳绣腿的,不应该是写着玩玩的吗?
许天泽:”年入百万,你觉得怎么样?“
猴子大吃一惊:”册呢这么厉害,颠覆我世界观啊!你这么一说我很想看看本人,还没见过活的作家呢。“
许天泽和骆驼大笑,许天泽:”以后有机会让你们见见。“
骆驼:”咦?这么说看来有情况啊~从实招来!“
许天泽:”招什么招,都说了是朋友了。“
”咦~~“俩人鄙夷。
猴子:“老大,张无忌她娘告诉我们,要警惕漂亮女人,热别是那种又聪明又漂亮的女人,你悠着点,别着了道了。”
许天泽好笑:“拍电影那,边儿去。”
猴子:“那可说好了,你可不能偷偷脱离我们光棍组织,想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你要脱单了也得带上我们两个!”
说来也扎心,当初创业时他们三都是有女朋友的,拖家带口的住在一起不方便,所以各自找了地方住。后来的情况大体都能猜到,初出茅庐的爱情都没能熬过那段艰难的时光,各自劳燕分飞了。对于智商高,情商低,直来直去的理工男来说,谈恋爱容易,要挽回一个人的难度却不下于解一道世界级难度的高数题。
许天泽:“行,脱单了也得给你俩解决个人问题。”
俩人齐呼:“还是老大够义气!”
休息了半小时,他们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区域,四十平方的工作室,他们每人三台电脑和几部手机设备,分工明确。虽不大的工作室,也只有他们三人,却也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早九晚六的打卡,工作时间完不成的自己加班。谁接的项目,各自负责哪部分,怎么分成都约定的合理明白。
目前三人手上还有一个去年的项目要收尾,客户的要求期限是年后3月,虽然还没到,但是过两天他们定了去泰国的自由行,四年了,总算能在年底给团队一起放个假,正好去完泰国可以回家过年了,所以打算这两天把这个项目好好地完结,不敢有懈怠。
——
卫生间里,慕时正在跟团宝斗智斗勇。每天晚上的洗澡时刻就是团宝的噩梦,一进到浴盆里,它就开始企图越狱,挣脱。干嘛吗,不可以不洗澡吗,它最讨厌洗澡了。
刚伸出一条短腿搭住浴盆边缘打算借力,慕时一把捏住它的爪子给它放了回来。
“团宝!再不老实今天不许跟我睡觉!”
“喵呜。”你还不是天天说这个话。。。
“来,爪子给我。”
“啧啧,团宝,你又肥了啊,再不减肥要叫你肥宅了。”
团宝:“。。。”
“来,我们擦上香波波。”慕时挤上一坨澡液,手里搓了搓给团宝的毛上抹了个遍。
“来来,我是一颗菠菜,啵啵啵啵啵啵。。。”一边给团宝搓揉,她一边自嗨。
“团宝啊,一会儿洗完澡,姐姐给你加餐,我们吃小鱼干,什么?不吃这个啊,那就酸奶怎么样,行,好嘞,乖乖洗澡啊,来,那只脚。。。”
团宝:“。。。”
乘慕时转身拿花洒的时候,团宝又开始越狱,抖了一抖毛上的水打算一跃而起。可惜又可惜,实在是高估了自身能力,任后面两个小短腿如何发力,一蹦之下发现稳稳地还在浴盆当中,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主人抓了个现行。
“团宝!”慕时生气,“等会小鱼干和酸奶没了!”
“喵呜呜呜。”团宝一声哀号。
洗完慕时抱着团宝吹毛,发现它真的重了不是一点点,想一年多前,刚把团宝领回家的时候它还是一个小球。
那时,慕时经常在旁边的公园里寻找小说灵感,有次发现一个小树丛里有轻微的猫叫,细细打量才发现是一只小猫,白色的毛因为尘灰显得有些脏,短短的耳朵,大大的眼睛盯着慕时看。慕时把它抱出来才发现它脖子底下有很明显的伤痕,里面的肉都清晰可见,应该是被主人遗弃的吧。于是找了宠物医院带它去检查治疗,才知道原来它的品种是折耳猫,因为捡到它的时候是小小的一团,所以慕时给它取名叫团宝。可能受到过惊吓,团宝刚来性格有点神经质,养的时间长了才慢慢的和慕时亲,到后来竟会撒娇了。只要慕时在家,就能见到它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移动的身影。
洗完忙完慕时再坐回电脑面前码字已近晚上十点,打开手机发现有许天泽的微信消息。
许天泽:“小姐姐,在忙吗?”
慕时轻笑出声,回:“没,空着。”
又补上:“今天嘴甜的嘛,不叫我大姐,叫我小姐姐了。”
消息发出了半个多小时才收到回复,许天泽嘴角微扬:“嘿嘿。我把照片处理了一下,发你看看?”
慕时:“来!让我欣赏欣赏许大摄影师的功力。”
许天泽一笑,把回来后修好的照片由电脑端传给慕时。
他用食指叩击着桌面,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慕时:“咚。”
许天泽:“嗯?”
慕时:“给大师跪了。”
许天泽没忍住笑出声:“还行吗?”
慕时:“你怎么做的?光影处理的这么好!”
许天泽:“我用PS处理的。”
慕时:“哇塞,厉害厉害,大神就是专业!”
许天泽:“不加PS的照片就是耍流氓。”
慕时:“靠,原来我一直都在耍流氓的路上。。。”
慕时:“你有没有试过参加摄影大赛啊,感觉是专业级别的。”
许天泽:“嗯,参加过两次网络大赛,一次得了个第二名,还记得奖品是一支钢笔。”
慕时:“咚!”
许天泽:“又跪了?”
慕时:“给磕头。”
许天泽:“哈哈哈哈哈。”
慕时:“大神求把获奖作品给小的观摩观摩。”
许天泽:“嗯,稍等。”
在电脑图片“走走停停”类目下,许天泽挑了些自己觉得比较满意的照片给慕时发了过去。
电脑那头的慕时用鼠标慢慢点过,照片中不同的景物一一呈现眼前:银杏树上的黄猫在枝杈间仰望天空,透明如琥珀的眼神里是迷蒙和慵懒,油亮如柚子的绒毛和一树金黄的银杏叶融进了整个天空;路遥小说里的平遥古城,成群的山羊从高原的村子里奔涌而下,身后是飞扬的黄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里,是挥之不去的厚重与苍凉;高度的俯拍曝光下,是立交交错的流动光线,是属于城市夜晚的更加宽广的流光溢彩;荷叶绽放,是小鸟轻立花苞、羽翼还在微振的瞬间;打铁的老铺里,是打铁人挥动的汗水,是力与铁的较量,是火与飞星的交合。。。
这些照片或景色优美,或雄浑壮阔,不变的一点是,画面都是生动的。可以想象拍摄者用自己的视角去诠释着看到的景物,加之以后期的色调画面处理,所以得到的照片都是赏心悦目,值得回味流连的。
慕时平时也喜欢走走拍拍,不过都是用自己的手机,看到好看有趣的也会忍不住拍下来,自得其乐。但说到技术嘛,恐怕只限于“自我欣赏”水平了。所以看到许天泽的照片,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慕时:“大神,为啥你拍照也这么厉害!那些黄土高原的照片你特地去拍的吗?还有,那些俯视的照片怎么拍的呢?。。。”
慕时好几个问题一股脑的问了出来,许天泽觉得她像一个虚心好学的好学生。
许天泽:“嗯,黄土高原那个是在山西平遥,那时候看完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很受震动,就自己去了一趟。。。”
慕时:“果然,摄影师都是有情结有技术的!我也想这样!”
许天泽:“(愉快表情),下次有机会一起去。”
慕时:“好啊,我喜欢跟着你们这种技术大咖学习,长姿势!带我带我,大神!”
没有犹豫的,许天泽打出:“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可是这几个字却让慕时有些微怔。
不过又转念一想,他们这种技术工种的男生应该是属于另一种思维的生物,这几个字在他们的话里应该正确翻译为:我拿你当朋友,你可以随时来麻烦我。嗯。
停顿了好一会儿,慕时没有回复。
许天泽:“去忙了吗?”
慕时不能说自己想的歪歪道道,只能随手回:“哦,突然有些小说灵感。”
许天泽:“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笔名呢(坏笑表情)。
慕时:“好吧。我的笔名是打盹的猫。不过,言情小说还真不适合你看,我可以推荐你看一些你喜欢类型的小说。”
许天泽:“这个笔名好适合你啊!嘿嘿,我先去看看你的。”
许天泽把慕时的笔名输入了搜索引擎,就看到了第一条百科。
打盹的猫,本名唐慕时,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侃悦书城最具人气的言情作家之一,被网友称为“言情小天后”,拥有射手与狮子座的双重性格,既热情爱自由,又理智冷静。。。个人作品有《桃花袈》、《负春风》、《幸好有你》、《你若为帝》。。。目前出版简体作品13部,繁体作品20余部,其中6部已签订影视合约,《桃花袈》由悦侃文娱筹备出品,当红小生陈晨、柳依依倾情演绎。。。
一看之下许天泽很是吃了一惊,对于一直在理工科环境里浸淫的人来说,这样的介绍只在书本里看过,现在的感觉,像活捉了一个从书里掉出的作者,还是自己的朋友?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不觉,许天泽在搜索引擎里看了好一会儿,每一条都仔细浏览过,包括慕时写的这些书,每本的简介他都看了一遍,不觉油生感慨,为什么她能想象力这么丰富?明明没什么恋爱经验的人。。。
许天泽:“言情小天后,睡了吗?”
慕时一喷,果然知道了得拿自己打趣,“哈哈哈哈,别这样大神,折寿折寿。”
许天泽:“真心的,你真厉害,都著作等身了!”
慕时:“咳咳,著作等身,我是七个小矮人之一吗?”
许天泽:“哈哈,言情小天后不要谦虚!”
慕时:“谦虚你个头啊。。。”
。。。。。。
不知不觉的瞎扯中,时间竟到了晚上十一点。慕时惊觉,自己竟然一个字都还没有码,完不成每日任务好有罪恶感啊。
慕时:“大哥,晚睡会长白头发的,早点睡吧。”
许天泽:“你是在赶我去睡觉吗?”
慕时:“嗯。”
许天泽:“(汗的表情),这么直白的吗?”
慕时:“哈哈哈哈嗯,其实我还没完成今天的码字任务,想再写会儿。”
许天泽:“嗯,懂。别太晚睡啊,那晚安啦。”
慕时:“晚安。”
扣上电脑,许天泽躺回床上。这三年多来,他习惯了每天独自与机器相伴的夜晚,工作占据了他的全部精力,内心的无波无澜已成为常态。
可是现在,好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这摊静水,什么东西正在偏离着轨道。
好像是快乐两个字又开始冲入他的生活里,满身心的快乐。
熄灯,睡觉。止不住还想了想某人歪头正在冥思苦想的身影,许天泽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