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那行者挣扎着起身,对金蝉子道:“师傅,此劫难渡!难渡!”
八戒道:“难渡也得渡!纵不然你这不灭金身,岂不成虚妄之言?”
行者忽又道:“师傅,我有一论!”
金蝉子急问道:“悟空,快讲,此时还有何允不允的?”
“那女王国,原是......”
说到一半,行者转口道:“我有一问,不知师傅能解否?”
金蝉子又道:“快讲?”
“这女儿国,端的是原就在此?还是师傅到此,负心而去,方至女王起了心魔吟之变,成了此魔,在此剿尽天下男儿?才将此原是‘西梁国’国名,改作这‘西梁儿女国’?”
金蝉子听罢,却如醍醐灌顶,喊了声:“啊!”旋即坐倒在尘土之中。
八戒忽又道:“师傅,你是不是曾动了心了?”
那金蝉子默然:“为师自脱得母体,便流于江河,后被大觉寺方丈收留,养大成人,一生只知拜佛,更无二心。及我师徒四人,到得此方女儿国时,见了女王,一时见其温柔妩媚、蜜语温存,为师愈发隐忍其心,不曾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只是!......”
“只是为何?”
“我等将行,见八戒唬倒那女王时,为师这眼中,却流下一滴泪来!”
八戒道:“咳,师傅,终究还是动了心了!”
行者道:“八戒,莫乱讲!”
金蝉子道:“莫非此一滴泪,即是为师的孽缘?”
行者道:“此问,问我等无用,我们还去那城中,师傅你今日如仍是见了女王,也不需借托出城送我等,只在此城中合了婚礼,入得洞房!”
“悟空,为师安敢破了此真元?至死也不肯为此!”
行者道:“师傅,有道是山不转水转,今时,你只将红烛对影,彻夜长谈,却是衣不解带,好歹熬过一夜,作了一夜干夫妻,便也是功德一场。明日再洗心革面、策马西行、踏破红尘而去,有何不可?”
金蝉子思之良久,默然允之。
于是,四人复入得那城中,果然是“西梁女儿国”,果然又东阁会宴,八戒大快朵颐,三藏与女君并倚香肩,深情款款,同登凤辇。
至晚时,金蝉子与女王款步留行,步入阁房,红烛对影、以心相谈。
一时,那女王温情汲汲,爱欲恣恣,展放樱桃小口,呼道:“御敌哥哥,今夜良辰美景!又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何不早些安寝?”
三藏闻言,耳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头。
“女王陛下,有道是白头偕老、来日方长,必不急于一时,今日,我等且将红烛对影、以心相谈如何?”
那女王哪里肯听,一时便“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与唐僧倚香肩,偎并桃腮,敛袍袖,玉指望月,奉着玉杯,开檀口、温温的道:“御敌哥哥,与我同饮了这交杯酒罢!”
金蝉子半推半就,与女王纤臂交绕,饮得一杯素酒。
有道是“破除万事无过酒”,那女王饮下一杯温酒之后,愈发春姿荡荡,扑倒在唐僧怀里。那圣僧哪懂什么惜玉怜香,一生只会参禅念经,任凭那女王似软玉温香,却只是佯推不知。
......
是夜,二人俱有些倦意,忽一阵风,将那红烛吹灭了。再一时,又听得四周狂风乍起,仿是千军万马从在空中卷过。
女王战战兢兢对金蝉子道:“御弟哥哥?如何今夜这般凶煞?”
不待金蝉子回言,忽见四周房壁退尽,二人再看之时,仿似已置身于一伸手便可摘得星辰的高台之上。
不一时,忽又见四周一阵阴风涌来,那阴风中,见无数幽灵一般的白影进向前来。金蝉子定晴一望,却是自大唐神都出发,一路向西被悟空剪除的种种妖魔。
金蝉子惊恐道:“例位妖神,如何今日返又来寻贫僧?”
那一众妖魔里,为首的却是一白骨夫人,幽幽的道:“我等一生只望食得一口唐僧肉,至死不曾如愿,化为妖鬼,亦不得解脱。故而今日寻将前来,只为讨一口金蝉子肉吃,以解脱我等,你若不肯,我等必将此女子食尽!”
金蝉子鄂然道:“陛下,贫僧一生多魔难,今日与陛下共剪鸳鸯,何期如此也?若害了陛下,却是贫僧之过也。”
唐僧看时,女王已昏死过去,被一豹子精托之在手。
金蝉子看罢,即回道:“你等如何执念于此?贫僧一口凡人血肉,自身还得苦练修行,又如何能渡尔等长生?”
“天下皆传知,岂能有假?”
众妖魔不信,皆嚷嚷着定要吃一口圣僧血肉,又将那女王传至一众妖魔之手,嚷道:“以君之血肉,换女王一命!如何?”
金蝉子见了,不敢有片刻迟疑,狠下心来,果然褪尽衣衫,结禅定印而坐,两眼坚毅,回道:“即如此,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看来,昔日种种,亦是贫僧一人种下的业果,今日一并还之,解脱尔等。”
又道“拿刀来!”
果然见那群妖中,递来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
金蝉子道:“若以贫僧一人之血肉,得度天下之群妖,亦是一场功果!”
说罢,那金蝉子一块块的从身上将血肉割下,抛向那群妖。
自割到九十八下之下,见只有拿刀的一只手,还有一颗头外,再无半点血肉。
那群妖食毕,果然复又化一阵阴风,尽皆散去。
金蝉子看着眼前的依旧昏睡中的女王,又在项下抹了滴血,涂在女王的红唇之上,道了声:“陛下,若再得转世,贫僧愿做得你一世夫妻!”
“待还你一生的泪,方肯再转一世,才向灵山拜佛求经。”
说罢,那有骨无肉的身躯,轻轻俯身,深情地凝视着女王。那眼中,悄然滑落的泪滴颗颗滴在女王的面庞之上。最后,那唐僧,寂然涅槃。
......
又说那悟空,正围坐于金蝉子之前,见那金蝉子面上表情反复变幻。正惊奇之时,忽又见一团黑气自那金蝉子天灵盖处飞出。
悟空大吃一惊,叫道:“不好!”他就急跳起身来,一把抓向那黑气。谁知,那黑气却也十分迅疾,悟空这一抓,却是扑了个空。
“师傅!师傅!”
“快醒,快醒!”
悟空使劲的摇了摇金蝉子,良久,见那金蝉子双眼缓缓的睁开。那悟空正要问时,却听金蝉子道:“徒儿!”
悟空也喊了一声“师父”!
又见那金蝉子眼角处,擒着两朵晶莹的泪花。
“悟空!为师这是在哪儿?”
行者道:“师傅啊,你可算醒了,真个急煞老孙了。原本我们三人来到此古之前,是俺老孙先入了古木,不想,却一阵困顿,睡了过去。后来,你三人也入古木,我醒时,你三人吃了颗桃果,吃了此果之后,你就沉睡至今!那八戒也吃了此果,却不知何故,就发了癫狂,变作一头惊天野猪,朝北方而去,还不知现今如何哩!你今终于醒来,只是那沙僧还不曾醒哩!”
悟空说罢,指了指一旁的沙僧。那金蝉子看了一眼,而后又仔细端详了悟空,许多,却又自视许久。
悟空见状,心下诧异道:“师傅这是还没睡醒?怎么这般迷迷糊糊的?”
良久,那金蝉子逐渐认了真实,知道已不在梦境之中,方才缓缓起手,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那一声中,有多少深意,却无旁人可知。
金蝉子道:“悟空,为师方才入得‘七重梦境’之无边臆想之中,如今方才醒来,真个恍如隔世。”
悟空听罢,诧异道:“师你,你说什么胡话哩?梦就是梦,又何来七重之分?”
金蝉子道:“悟空,知你不信,且听我说来!”
那金蝉子果然将那梦中所历之事,不分巨细,一一对悟空说来。许久,那悟空将那金蝉子所历之梦境完整的听入心内,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梦境?奇哉,怪哉!”
“师父,不瞒你说,方才你醒时,有一团黑色自你头顶处飞出,俺老孙失于防备,不曾抓住,却不知那物,究竟是何物!”
二人说话间,忽而,四人眼前出现一阵金光,金光过处,却见那如来高坐莲台,善口微开道:“金蝉子,你今日之颠倒梦境,我早已知识!”
金蝉子合掌,知是如来显化了法象。悟空亦合掌,端坐于前,那金蝉子问道:“佛祖,凡此种种,究竟为何?”
如来道:“金蝉子,昔日取经之时,多有圆满,唯有一处不见圆满,乃因你自觉亏欠那女儿国国王。因此,种下了此等心魔。方才自你头顶飞出之黑气者,乃是‘修罗梦魇’,入了你梦中,欲操控你之心境,幸得你禀性纯正,不曾入了魔道。今即解脱,需知:度天下者,必先度一人耳!一人不度,何以度苍生?”
我佛又道“如今你终得大彻大悟、又见心明性、识破源流、得登大职正果,解开心中梦魔!诚为可喜可贺!”
悟空听罢,亦有所感,问道:“佛祖,修罗梦魇何以侵入我师傅之心中?”
佛祖道:“只因他三人误食了此果!”
悟空又问:“佛祖,那八戒吃了甚多,当时显化了本象,风风火火北上,俺老孙没能拦住,不知他今日却在何处?”
佛祖道:“八戒正在我荒山之中,他亦有心魔要除,待两日后,他自会回来与尔等汇合,切莫担心。”
悟空听罢,心下稍安道:“佛祖,八戒可曾为祸?”
佛祖笑曰:“昔日有圣猴大闹天宫,今有野猪滋扰灵山。果真是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说罢,那如来之法象寂然破灭,却如漫天金粉,弥漫空中。这古木之中,却又只剩下悟空与金蝉子二人,及一个还未醒来的沙僧。
......
词曰:古来妙合参同契,毫发差殊不结丹。
毕意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