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话表那六指天师对王母娘娘点破断弦之理,乃是因有圣人窃听之故。王母闻得此言,勃然大怒道:“哪个‘圣人’,这般大胆,怎敢听到我这里来?”
六指天师回曰:“娘娘,举凡三界内,入得三禅天境者,皆有听天之功,故而,这浩浩天宫,紧要之处,皆有结界,以防贼人窃听,保天机不会外泄。如今,娘娘于这御花园中饮乐,此处却无甚结界。而三界之中,凡已有听天之功者,又皆知个‘当听不当听’之处,轻易不会窃听此处。方才仙娥所奏之曲中,琴音突然高亢又断弦者,恐是新入三禅天境之修为者,不知高低,误入此中,触怒娘娘,真是万死之罪。”
娘娘听罢,又问道:“这三界之中,有大修为者,皆在名册之内。如修为即将突破,得再上一层天禅境者,也必先为玉帝所知。如何并不曾听闻此人?况且,突破修为,跃升上一层天境者,也非一时之功,就是万万年,也不能轻易跃升,如何就会有圣人突入?怪哉,怪哉!”
又问:“天师,你可知此窃听者,是哪个圣人?”
六指天师回曰:“娘娘,小神不敢说。”
娘娘诧异道:“如何不敢说?”
六指天师道:“此人性子不好,若又被他听到时,恐寻上此处,作乱圣境,搅扰娘娘清修,却是小神之罪也。”
王母道:“即如此,众爱卿且随我摆驾回宫,待到宫中之时,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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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仙娥及乐师,果然随着王母娘娘回殿,即回瑶池圣宫之中,六指天师即对王母启奏道:“娘娘,窃听之圣人者,不是别人!乃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
那王母忽闻得此言,吃了一惊道:“却原来是这个泼猴,当时扰我蟠桃盛会、搅乱天宫,今又不尊,窃听到我这,真是岂有此理!”
六指天师道:“正是!故而小神方才才说,此人性子不好,不敢轻易点破。”
王母道:“听闻他南下降魔,如何无故窃听我这天音?当初他也就二禅天境修为,如何短短数百年,就要入得三禅?我这满天神仙,三禅者,已是凤毛麟角。他若果然向善时,却也是我天庭之幸。他若还存旧恶之时,却又不是然庭之祸?”
六指天师道:“娘娘所言极是,恐是他有甚大机缘,得造化之功,也未可知。如今三界多有仰赖他降妖伏魔,想是天尊有什么法宝妙丹赐予他?故而,这般进益神速?”
王母道:“若是玉帝亲赐,我岂会不知?这内中,定有什么蹊跷。想是他又哪里偷得什么丹?什么宝?如此论来,切不可掉以轻心,待我去面见玉帝,言说此事,教其遍察诸天,辩明前后,看端的如何。”
六指天师道:“娘娘所虑极是,况他今又无故听到娘娘这瑶池圣境,若开此先例而不见罚,恐以后天庭没得个清静,却不是朝纲紊乱、礼道崩塌?”
王母道:“休要多言,待我面君去罢!”
说罢,他就只待玉帝散朝,却独向天机阁面见玉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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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那悟空,忽听闻一些诸天之内外的声音。因他是初临此境,不知其所以然,正醉心聆听曼妙曲音之时,忽被八戒摇醒,几人叙话毕,无人知所以然。
悟空道:“也罢,此古木之中,果子不中吃,也无甚可去之处,不如早出古木,向南而行,看端的如何。”
众人听罢,八戒又道:“正是此说,这通天古木之内,风雨不进。常年如此,终究有些湿热之气,不是久停之地,我等快快出去也罢。”
说罢。四人果然驾云而上,冲破一层又一层粗枝大叶,行够多时,见上方有天光射入,悟空道:“快行些,前方即是出处。”
方出离那树梢之时,放眼而望,见四方天地,天开云散,真个天高气爽,令人神怡。那呆子长伸一个懒腰,对三人道:“还是这外面清爽。”
悟空笑道:“你不是说功成之后要来此处兴一座府邸么?如何今又反悔了?”
八戒道:“即是府邸,也不可兴在木中,寻着那树下兴一座,方可久居。”
悟空道:“莫乱弹,那树下也是常年难见光,如何兴得府邸?”
金蝉子道:“悟空所言极是,这府邸当向阳不背阴,那树下果然是常年也难见光明,不是兴府邸之处。”
八戒笑道:“得哩,老猪随口说说,断然不会在此兴什么府邸!”
沙僧道:“正是,二师兄放着净坛使者不做,岂会来这等荒境之中,做什么隐世菩萨?”
八戒忽又笑道:“咦,若说起来,倒是可以将此处告之那乌巢禅师,他一生修行,专喜这等古木,若他见了有这等十里古木,却不是最合他心意?”
沙僧忽听得八戒提起乌巢禅师,忽又想起那日灵山盛会之时,二人正转身而去,乌巢禅师忽对他二人说了一段话。沙僧就忍不住问道:“二师兄,那日乌巢禅师对你曾说‘前路漫漫,神隐魔藏,时易空遁,日月错序!’却是何意?”
八戒笑道:“咳!当时听说此话,老猪也有几分诧异,却不明其理!你想老猪有什么学识?悟得出其中妙境?师父啊,我四人,论你最有学识,你可解得其中之意么?”
金蝉子问:“乌巢禅师所言者何?”
沙僧重复一遍道:“前路漫漫,神隐魔藏,时易空遁,日月错序!”
那金蝉子闻得这十六字,埋头深思,良久,抬头对行者道:“悟空,你可解得其中之意?”
悟空笑道:“那老和尚也没甚高见,又与我无甚交情,解他怎地?且莫管他,前行要紧!”
八戒道:“嘿!你这猴子,忒也记仇,旧时之事,你耿耿于怀却为哪般?”
悟空道:“不是俺老孙记仇,这般疯疯癫癫几句谶语,如何能解?”
金蝉子听罢,忽得埋头,又吟诵了几遍道:“时易空遁,日月错序!时易空遁,日月错序!”
正要行时,抬头一望,见那九霄高空中,有一日一月,那日似有轻云遮蔽,而那日之旁,却有一明月,与其并行。悟空见状,大惊道:“师父快看!”
金蝉子听罢,急抬头瞭望,那八戒沙僧也抬头,举目而望,金蝉子叹道:“日月同辉也常闻,这等日月并行却不曾见。真个天地无极,大道深远,玄哉妙哉!”
悟空举目而望,再看之时,那天空也与往日不同。只见那空中,偶有霞光贯空,那霞光之中,又有点点星光闪烁其间。
悟空略有所思,心内沉吟道:
“果如师父所言,这日月同辉之景倒也常见,日月并行之事,却是亘古未有。这等异象,想必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咦,不对,日有日道,月有月轨,断不可能这般并行!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等异象,不可不察,待要打上云霄之中,看看端的如何!”
悟空道:“师父,你等小心,俺老孙驾筋斗云,上去看看,端的探个虚实!”
又道:“呆子,沙和尚,你二人照看好师傅,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就纵身一跃,激起一团云雾,早已飞离此地,遥遥不知其踪。
金蝉子望着悟空飞离处,兀自出神道:“莫非,此就是‘日月错序’?”
八戒听罢,猛然醒悟道:“咦!师傅,正是,这等不正是应了那‘日月错序’之说?!”
沙僧也忍不住感叹道:“那禅师果然有些道行,有这未卜先知之能!”
他三人说话间,悟空一个筋斗云,早上得十万八千里高空,立定在那虚空中,放眼一望:“咦!哪有日月同辉?哪有什么日月并行?这不是一日一月,运行不悖?如何此处与彼处所见不同?怪哉!怪哉!”
说罢,他又纵筋斗云而下,来到三人身边,再放眼而望,天!又见日月并行之象。
悟空诧异道:“师傅,怪哉,俺老孙上到那九霄云中之时,并不见这等异象。今回到此地时,又见有这等异象,何也?”
金蝉子听罢,也诧异道:“有这等事?想是这化外之地,地理不同,所谓横看成岭,侧看成峰,那九霄之中,与这化外所观者不同,也不知为奇。”
悟空道:“想是化外,这一路来,也不曾见这等异象!”
八戒道:“猴哥,日月同辉也罢,日月半行也罢,这天道运行有常,你管他怎地?”
悟空骂道:“呆子,那日,我四人出离灵山,正要南行之时。佛祖怎么说来着?他叫我等‘此行当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像这等异象,岂能不闻不问?岂能如过眼云烟?如这般异象,如何不算得蹊跷?”
八戒笑道:“得咧,日月在天,又有什么蹊跷?就是有蹊跷,离之甚远,你管他怎地?”
悟空道:“方才俺老孙上那高天之时,却不见有日月并行,此又何解?”
八戒道:“莫非都是些幻象?”
悟空道:“俺老孙有火眼金睛,这等幻象,我就识不破?”
八戒道:“哥啊,即这等说,你那说这是为何?”
悟空道:“正是为此疑虑哩。”
金蝉子道:“悟空,莫不如再往前行些,看端的如何。”
悟空道:“也罢,就依师傅之意,往南再行些。”
说罢,他四人果然驾云,缓缓南下。
......
又说那王母娘娘,于天机阁上,独望星空,久等玉帝,不见其下朝。即又命左右,至瑶池中,捧出几壶琼浆,并几样仙果,坐定在那天机阁案前。她也不独饮,却只是专等玉帝到来过,一同饮之。
良久,忽听得阁外有人走动,再一时,只见那天机阁之玄门,咿呀一声,自外向内,推了进来。
那门开处,有天光射入,那光影中,果见玉帝款步而来,慌得王母娘娘迎上前去,唤了声“陛下!”
玉帝听得娘娘唤他,定睛而望时,见那案前有仙果仙酒,却些儿也未动,知是王母娘娘在等候于他,他就问:“娘娘亲来,想是有甚要事相商?”
王母道:“启禀陛下,正是有一事相告!”
二圣坐定,王母捧上玉杯,斟了七八分儿仙酒,奉于玉帝道:“陛下,适才在御花园中,本宫正与众仙娥饮酒赏乐,忽闻得那琴声中有高亢之音,继而,那弦儿就悠然断裂。本宫正疑惑处,唤得六指天师前来,问其缘由。他便说出了一些话来。本宫恐有所失,又拿不定主意,故而,斗胆前来,问声陛下,那齐天大圣今功果如何?”
玉帝听罢,圣心微微一震,自思道:“娘娘问他作甚?”
玉帝将那手中玉杯缓缓放下,望了王母一眼,回道:“他如今正在化外寻那妖魔之踪迹。王母此言,想是那猢狲窃听娘娘圣音?”
王母道:“六指天师曰,恐其是初入三禅境,不能自知,故而无意中撞入我这妙乐之中。此等之事,也无甚怪罪他之意。只是,不知其今正邪如何?当初他心术不端,搅扰天庭,又乱我蟠桃会,实是为祸不浅。如今他这修为日渐精进,恐他日后复又念起旧恶,却不又是一场天劫?”
玉帝道:“娘娘安心,他如今苦历劫难,已是见心明性,得成正果,又在老君八卦炉中炼就金身,安得再起邪念?况而今天道将变,魔道复兴,我三界多有仰赖于他,此等不敬之罪,却随他吧!待日后功成之时,你却寻个机缘,告之于他,教他陪个不是,便也罢了。”
王母听得此言,沉默片刻,才对玉帝道:“即是这等说,本宫却才放心。陛下,且饮了这杯酒,本宫即告还瑶池而去。”
那玉帝果然饮了一杯,那王母果然告退,不题。
......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