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用力啊姨娘!”
转眼间,小青怀胎十月,到了产子的时候了。
爹爹和祖母焦急地在偏院外等候着,那紧张而焦虑的神情丝毫不亚于里面正处于鬼门关的女子并非是妾,而是这偌大府邸家主明媒正娶的正妻。
我神色暗了暗,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同样心急如焚的顾南卿一眼。
这时,一个婆子连滚带爬地从房内出来,跪倒在地:“老夫人,老爷,老奴斗胆问一句……保大还是保小?”
一旁的顾南卿顿时面无血色,摇晃着几乎站不稳,我默不作声地扶了她一把,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这是为何?”祖母变了脸色。
“姨娘本是头一胎,又是双生……姨娘身子骨弱,只怕是难产了,老爷老夫人若不及早作出决定,只怕胎儿要胎死腹中了!”婆子抖若筛糠。
爹爹皱了皱眉,良久叹气道:“若是如此,那便保小吧。”
闻言,顾南卿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她上前几步似是要跪下哀求,我连忙朝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将她牢牢拉住。
现在这个节骨眼,她若是再去给爹爹添乱,只怕爹爹一时心急会迁怒于她。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的痛呼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婴儿的哭喊如同惊雷一般,震撼了所有人。
又是两个婆子,一人抱着一个襁褓,快步走到爹爹和老祖母面前,笑着行了一礼:“老奴恭喜老爷,恭喜老夫人,姨娘生了一对龙凤,母子均安,这可是大喜啊!”
爹爹和老祖母长舒了一口气。顾南卿这才镇静下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眼泪也硬生生地逼回了眼眶中,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
“龙凤呈祥,这是大吉啊!”祖母喜笑颜开,“来人,赏!”
两个婆子忙不迭地谢恩,将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给祖母身旁的婢女,领了赏喜滋滋地退下了。
“等青丫头醒了,你就派人去官府知会一声,抬青丫头作二房,挑个好日子行大礼。”祖母哄了哄正哇哇大哭的孩子,转头叮嘱爹爹。
爹爹点点头:“儿子先进去看看她。”
顾南卿立刻跟了上去,我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偏院的正门,又看了看婢女怀里的两个襁褓,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只是无意中的一瞥,我突然看到祖母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的情绪,而她的眼神,在顾南卿的身上。
“大小姐,您可叫奴婢好找。”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挥洒着它的暖意,一个绿衣小丫鬟匆匆忙忙朝我跑来。
正坐在亭子里百无聊赖喂鱼的我懒懒地抬头看了小丫鬟一眼:“什么事?”
“老夫人正找您呢,说是有事相商。况且大少爷也在老夫人房内,大小姐快些去吧。”
我一愣,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上午看到祖母投在顾南卿身上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阿南来了。”老祖母点点头。
我装作无意地瞟了一眼哥哥,却看到他凝重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疑惑,要知道一向不羁的他突然严肃起来显得很不正常。
“南徊,北徊。”老祖母收起和蔼的笑容,神色严肃地看着我们:“莫家的事儿,你们可听说了?”
“是。”想起这件事,我内心不免一阵愧疚。莫正泽打了徐戎之后,即使徐戎被徐家主动交给了刑部处置,但这梁子是不可能结不下的,招惹了领侍卫内大臣的嫡子,就算再怎么大义灭亲难免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听爹爹说朝局不稳,光禄寺卿自从那件事之后便被皇上所冷落,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莫正泽也被安上一个“冲撞贵人”的罪名下令禁足,半年内无诏不得出,哥哥已经好几日闷闷不乐了,他一直都认为是自己连累了莫正泽。
“朝局不稳,想必你们的爹爹已经说给你们听了。皇上喜怒无常,只凭诚儿一人,即使他位居高位,也不得不居安思危。在皇宫之中并没有与我们一心的皇妃娘娘,在朝中也没有肝胆相照的盟友,北徊年龄不大,难以做官辅助诚儿,而青丫头刚生下庶子,短时间内也无法进入朝廷为官。”
我不由得试探道:“祖母的意思是……”
“右相魏大人嫡长子,年方十七,年纪轻轻,在魏大人的提拔下也是吏部的一名官吏了,那可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一表人才,文采斐然,倒是一个君子,虽说已经有了妻室,但是若我顾家的女儿能嫁进去,即便是个再卑微不过的妾室,也是咱们高攀了。”
我和哥哥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明了。
“祖母莫不是想让南卿去魏家作妾?”
“自然。南卿听话懂事,想必不会拒绝,她虽说是丫鬟出身,但现在好歹也是顾家的庶女,南徊是嫡出小姐,今后也是嫁作正妻,若是南徊嫁为右相妾室,岂不辱没了顾家?南卿是庶女,今年不过十岁,教养些年,自然成得了大气候。”
我与哥哥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南卿看似怯懦,但心性坚定,她真的愿作妾么?
没有人注意到,门口躲着一个穿粉衣服的女孩,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右手依旧保持着敲门的动作,僵在空中,然后颓然地低下头,转身跑走。
那天之后,我与哥哥都辗转难眠,但不知为何,从第二天起,南卿就开始给我和哥哥送各式各样的不同的小玩意,例如荷包、暖炉套子等,上面绣着我最爱的梅花。
她很快就拥有了乌青的黑眼圈。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精神。
“二小姐,醒一醒!”直到那一日顾南卿又来房里与我闲聊时睡着被婢女叫醒,我终于问了出来。
“妹妹是身体不舒服么?这些个晚上都没睡好?”我盯着她疲惫的眼神。
“啊,没有,姐姐恕罪,妹妹……妹妹只是有些累了而已……”她显得有些慌乱,吞吞吐吐。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看着她,“无论如何,我也把你当作我的亲妹妹一样看待,不希望看着你这般下去,你要明白,缠绵病榻的人,是没有人愿意来提亲的,那样只会成为一个累赘。”
听到“提亲”二字,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顾南卿的眼中掉了下来。
“妹妹也是没了法子,只是想着,如果妹妹可以讨得姐姐与老祖母欢喜,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作妾;妹妹曾将此事说与姨娘听,可是姨娘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是叹息说妹妹被过继给了她一个妾;妹妹自知奴婢出身,自然卑贱,若不是老祖母和爹爹的救助,只怕妹妹现在仍是一个奴婢呢。报答顾家的恩情,一妹妹万死不辞,只是妹妹真的不愿意作妾……”
我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她居然听到了我们的话。
其实她对于作妾恐怕并不是那般抵触,只是当爹爹决绝地说出“保小”时,她才怕了的吧。怕自己嫁过去后成为一个不被重视、上不得台面的卑贱妾室,终生生活在大夫人的阴影下,永远只能自称奴婢,若是不受宠便寸步难行,看着所谓的夫君与大夫人恩爱缠绵却对自己处处忽视,尤其是亲生的孩子去叫大夫人母亲,那样一定不会好受。
“妹妹放心,姐姐会想办法的。”我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这句话仍是有些底气不足,要知道,庶女的命运,并不是掌握在我的手里。
为了家族的荣誉与平安,在面对儿女情长方面,明智的老祖母和爹爹一定会选择家族,所以,若是满足了顾南卿的心愿让她低嫁为妻,我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搞不好还会落得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头,这种风险老祖母和爹爹不会去尝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