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周身已经环绕了一层仙罩,集了我全身的修为,集了我这十五万年的寂寞,我看见末胥直接往我身旁扑过来,却一次次被仙罩挡住,他锲而不舍的扑过来,直到撞得咳血。
我的指间抚上怀中人的眉眼,细细的划过,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那般风华,却变得如今一声不响的模样。
我道:“你莫以为你这样,我便会心心念念你,我告诉你,我绝不会。”
我听见仙罩外,传来末胥的哭声,他大声喊,白颜,他已经去了,你别疯魔了。
又喊,你若想出气,便把我的命拿去!
我记得那个少年,他穿着雪白的衣衫来到我身边,轻而易举地打乱了我的生活。他长得漂亮,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容颜,唇红齿白,一双纯粹的墨瞳若柔风甘雨,一双凝玉般的手捉住了我。我惊得呆立,直到眼前出现少年放大的五官。
“一个人在这,孤独么?”他开口了,声音带着属于少年的清雅。
我活了那么那么久,如此寂寞,却从此不孤独。
这不是谁的错,不是临犀,不是紫陌,不是我,是命罢了。
我对着怀里的人又道:“你没有等我,你骗了我,我便不爱你了。”
怀里的人不做声,双眼紧闭,我不知道,最后一刻,他是否想起了我。
我笑道:“你以为,我会留在这世间,耗尽余生的想你么?告诉你,我不会。我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你骗了我,这是对你的惩罚,我要让你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想我,至死方休。”
我又道:“可惜,你是帝君,你不会死了,那么你便永生永世的想我吧,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一滴泪,自我眼角滑下,滑到了我的唇边。
我俯下身,吻了怀里的人。
他的唇瓣,渐渐回暖。
那是当然,我的泪,活死人,肉白骨,除煞气,斩妖魔。
我想,等他醒了,便脱了魔气,变回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墨辰帝君,他断了的臂膀也必定好了,他可以用两只手拥抱了,可惜我再也感受不到那怀抱的温暖了。
我想,他以后必定一袭白衣,如我初见他时那般孤寂,此后万万年的光华,再也没有人与他一起赏桃花了。
他不会老去,思念亦不会老去,千千万万年,他茕茕独立,孓然一身,想来,我竟有一丝心酸。
但,我此后必定是感受不到心酸了,仙人离去,不入轮回,魂飞魄散,一身仙力,也化作甘霖,滋润了大地山川。
那便留他一人,守着由我滋润的大地山川吧。
可惜,想在走前,再看他一眼,可惜,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虚无透明,连看他一眼,都不得了。
那便这样吧,免得看了,就舍不得走了。
紫陌此时却醒了,他睁开眼,眉间的火焰印记已经不见了,他是墨辰。
墨辰,墨辰,你可忆起往事了?
我是白颜啊,是在十一重天,等了你十万年的妻。
墨辰伸手向摸我的脸,我却感受不到了,我此时必化为荧光,随风飘散了。
我看见墨辰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墨辰,你不要心伤,我等了你十万年,如今也换你等我了,可惜,只怕你永远也等不到了。
若等得寂寞了,你便忘了我罢,我虽盼望着你时时记起,却又不忍心你时时记起。
墨辰,我不爱你了。
所以,你也可以,不再爱我了。
苍木番外
时光如水,悠悠而逝,已经过了三万年,但是天界之人,都忘不了,三万年前,那场旷古盛大的生死别离。
有女子美颜如玉,却终是随风而逝。
有男子宛如神明,却终是行迹消失于六界。
有仙子下凡,曾路过下界。
有人看见,三千桃花,一派嫣红。
传说,每一个月光如水的深夜,每一个晨光熹微的黎明,每一个飞鸟还朝的黄昏,都有一个男子,白衣胜雪,站在三千桃花的灼灼风华里,低头,细细摩擦着指间的一串相思豆,如同抚摸最心爱的恋人。
那红豆已经磨得光滑圆润,甚至连边角都被磨平。
三千桃花,及不上男子的倾世风华。
可男子面上的冷清,却胜似天山飞雪。
有人说,那男子是仙,因为他的面容,亘古不变,三千桃花,从春至冬,从未歇。
没有人知道那个男子会待到什么时候,会待多久。
但这个传说便一直流传了下来,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亘古不绝。
“痴儿,痴儿。”这是佛祖的声音。
这里是天外天,有远古的妖魔和永世的戾气,从未踏入过任何人,即便是佛祖,也不会真身来此。
可那日,一位男子走进了浮图塔,在暗黑的光影中掀起一片白浪。
“你是谁?”
他听见我的声音后慢慢转过身来:“我能带你走吗?”戾气将他元气尽伤,他虚弱至极,可他的声音是我听过最清润的声线。
“好。”
浮图塔里没有时间,有的只是永远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天长日久,被囚的妖魔非疯即傻,渐渐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从我有记忆之时就被困在浮图塔里,我在这里一天天长大,手心里也莫名长出金色的花纹,生动得几乎呼之欲出,我固执地以为我跟这里所有的生灵都不一样,我一定不会就这样在塔内老去死去。
果然,我遇见了他。
他为我蒙上一条黑布带,然后真的牵着我一步步离开了浮图塔,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塔外之人的手心是暖的。
我将生死祸福都交到了这个男子,不过我想通了,哪怕他让我为奴为婢、卖身卖色也比让我呆在塔里强一万倍。
“我什么时候可以摘下这布条。”
那人全然不理会我,使出一个口诀便带我御风而去,我哪见过这阵势,一时被吓得心惊胆战,等双脚落了地才敢小心翼翼地放开他。
他解下布条:“天色暗了就可以,你一千年不曾见光,若不是有这黑蚕锦缎带,你恐怕从塔内出来就会被阳光刺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