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眼中泪水碎裂。
雨水湿了他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贴在额上,很狼狈。
萧夙尘。
我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我想起了昭和,想起我最好的朋友把刀比在手腕处视死如归的眼神,她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还要辜负她?
“我……我不喜欢你!”我凛冽着说。
我不想再这样拖拖拉拉了,不想让我和他之间有什么误会,更不想再这样下去,伤害到我最好的朋友。
还是说清楚的好。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萧夙尘。梦见了他眼里细碎的泪,梦见了他怆然离开的背影。我的手心开始凉,很凉。
以前总羡慕昭和可以让上官瑞为她流那么多泪,现在终于也有人为我流泪了。
为什么没有爱情可以圆满?
我终于也和表哥说清楚了,我说我只想当他的表妹,最普通最普通的那种。
他已经过了冠礼,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微仰着头,微微一笑:“小颜,我原本也只打算把你当小姑娘来宠的,没想到你已经长大了。”
乍眼看去的瞬间,他沉静优雅的背影,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
滴打在檐瓦上的雨声,仿佛也化为那夜屋外熙攘吵杂的人群喧嚣中他隔着昭和看到我的那一眼。然而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不再吵闹,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昭和跑来问我,为什么再也没和卫少棠出去过。
“不是很好吗?我们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说。
“可是我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转过身去,有些生气,难道在昭和眼里,只要有人喜欢我,我就该和他在一起吗?
“懒得管你!”昭和也生了气。
我们谁也不想理谁,第一次冷战了起来。
她不再来找我,我听见她高声地和纳兰家的少女说笑,看见她挽着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庶出堂妹的手从我面前经过。
有时候,我也去桓府,站在街的这边,远远地看着他,看他从人流里出来。
他着单薄的白衣,清风秀骨,让我沉醉。
只是看看他,我的内心,好象就被充盈了,丰满了。
只是看着他,好像心里的渴望就有所缓解,是明白了,我想念他,即使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但我想念他。
在行走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或者是看天的时候,我都这样,那样地想念着他,想念他琥珀色的眼睛,还有唇边的笑容。
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孤儿,被全天下都抛弃了。
天很高,云很厚,空气那么浓,可我却没有一点的归属感。只有薄凉的心情在身体里抽来抽去的,疼。
我一个人跑去喝酒,我的心里充满了怨恨,酒灌下去的时候,心如刀绞。
在醉眼朦胧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桓玄。
在街的对面,我笑了起来,是因为想念所以出现幻觉了吧。我跌跌撞撞地走出酒馆,我把手卷起来放在嘴边,大声地喊,桓玄,桓玄……
他看到我了,他竟然看到了我。我冲他挥手,拼命地笑,然后喉咙里一阵难受,我俯身下去,在街边嗷嗷地呕吐。
再醒来,我在一个人的背上。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
我的身体挣扎了一下。
“别动,快到你家了。”
我的眼泪瞬间迸出。是桓玄,竟然是桓玄的声音。我使劲咬了咬嘴唇,生疼。我没有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觉,是桓玄。
“小孩子喝那么酒干吗?”他问。他忘了他只是个未行冠礼的少年,而我是过了及笄礼等着被嫁的大姑娘。
我的手轻轻地握了起来,揽住了他的颈项。有香草的熏香缭绕,我闭上眼睛,呼吸,深呼吸,好像要把这样香甜的味道都统统地吸进肺里。
巨大的幸福感,让我恍惚。
现在的我,想把关于桓玄的气息一丝不剩地吸到肺里。
“灵宝。”趁着醉意,我轻轻地喊他的小字。
“嗯。”
“七郎。”
“什么?”
“桓七郎。”
“干吗?”
我就笑了,他也笑了。
当我呼喊他的名字时,终于有了回音。很多的夜里,我只能如怨魂一样,在黑暗里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
有风过,清冷的星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只希望这就是永远。在他的背上,一直走,一直走。
天荒地老。
就这样,天荒地老。
可是,只是很短的距离,我就到家了。
他站在门口向我道别,我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长衫似雪,乌黑的流云发垂在双肩,用白色发簪扎着,少年的脸庞、皮肤竟也白皙似雪,清秀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完美的侧脸。
我痴痴地看着他,舍不得离开。
然后他转过身,笑了,他说,以后别喝酒了,如果非要喝,我可以陪。
我的心,哗啦哗啦飞了起来。
那天夜里,我睡得前所未有的好。
我把所有的书简都搬出来堆在书桌上,我心里有了目标。
我不想嫁人,我想要做女官,我知道桓七郎必进朝堂成为这盛世的中流砥柱,而我,至少也要进宫,离他的距离要近,更近一些。
我要把自己当做一个将军,即使不能得到爱情,但我要为我的爱情努力。即使到最后,攻下的也是一座空城,至少我用力了。
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看书上。我在书房里,不停地学习,然后慢慢地沉淀了心情。
当我累的时候,我会去桓府对面的酒馆。
看他一眼,只是远远地看看他,我的内心就鼓满了勇气。
我需要这样的鼓励。
昭和跑到书房来找我,她说,萧夙尘的十九岁,希望我去。
她拖着我的胳膊,撒娇,白颜,我们和好吧!
那天晚上昭和来我家住,她把腿放在我的腿上,手臂横搭在我的胸口。她说,白颜,我想好了,他们肯定不会把我许给夙尘,所以时机成熟后我就和他私奔,走的越远越好,然后做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