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他耗费了多少心血。而现在它们正慢慢变成一堆灰烬。
“寿止重阳”这句谶语,说的也许不仅仅是菊花隐士自己,也包括那些美丽高贵的菊花。
随着大火的燃烧,仿佛是烧断了瓦盆之间的某些牵连,导致机关术失了灵,越来越多的花盆不再移动,最后所有的盆子都静止下来,每个瓦盆里,都立着一束火苗,浓郁的菊香和燃烧的焦糊味四处飘散,整个菊园里一片“滋滋”燃烧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火光渐渐熄灭下来,此时,所有的盆子上都有一小片黑色灰烬。深秋深夜的冷风吹来,那些在大火里还兀自坚强立着的菊花灰烬,顷刻间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溃散下来跌进瓦盆中,或者被风卷着飞舞一会儿,落在草丛里。而在这其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那只瓦盆内,有一点金色的光泽在闪动。
“在那里!”几个侍卫一起奔了过去。
当那枝栩栩如生的菊花被众瓦盆的焦土里扯出来,擦拭干净,呈到荒泽王手里的时候,它仿佛就是他刚刚从路旁撷下的一枝菊,颜色鲜明。那一场猛烈大火,没有在它身上留下痕迹。荒泽王欣喜不已,“我们走。”
有侍卫问道,“南王,我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密室。”
侍卫的声音怯怯的,“可是密室又在哪里?”
荒泽王没有说话,却抬脚准备走出屋子,那一刻他又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来说:“把他们厚葬了吧,他们夫妻非常和睦,就合葬吧。”
有侍卫问道:“墓碑上刻什么名字呀?毕竟‘菊花隐士’这类名字好像只适合在稗官野史的风雅传说中。”
荒泽王说:“刻他最初的名字吧。他叫重阳。”
“重阳?”那侍卫一愣,一边望着窗外那些还着火星的灰烬,一边喃喃说道:“今天刚好是重阳节呢。重阳死于重阳,世事真是太巧了。”
“这里,就是我和重阳共同发现那本惊世笈子的地方。”
出现在荒泽王和众人面前的,是一条雪浪腾空的瀑布。仿佛一张巨大厚重的白雪帘子,白浪轰隆哗然作响,震耳欲聋,白色浪花和晶亮水珠飞舞四溅。
荒泽王有片刻失神,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然后轻轻说:“这个世上,越是奇绝的风景越是鲜有人至,就比如这里。它有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叫‘大雪漈’。”
身后马上有侍卫附和道,“在这一带,‘漈’的意思就是指瀑布,而‘大雪漈’,顾名思义就是指像一场****般的瀑布。真是一个风雅又贴切的名字。”
“我们进去吧。”轰隆的流水声里,荒泽王的命令轻缓从容。
“进去?”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起来,眼前是一方如白雪帘子的瀑布,瀑布之下是一汪深潭,水声轰隆作响,荒泽王的意思像是要到这瀑布里面去,但一眼看去没有任何路径可行,又该从哪里进去呢?
“从这里进,到这里去。”荒泽王仿佛知道侍卫们的疑惑,他的手指向瀑布,水帘正中间的部分。然后不管身后的众侍卫作出怎样惊讶的表情,率先走了过去,临近了那张巨大的轰隆震耳的水帘时,荒泽王抬起双手,用衣袖塞住耳朵,然后直接走进瀑布里。
身后的众人一片唏嘘,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这个阴鸷而智慧的王者,有如此高强的本领,然而他们还来不及赞叹,就看到前面快要走入瀑布中的荒泽王回过头来,“大家一起进来吧。”轰隆的水声掩盖了他的声音,但侍卫们从他的口型和举止上,能够判断出来他方才的命令是什么。众人开始犯难了。
但马上有眼尖的侍卫发现了端倪:方才荒泽王并不是凌空走入瀑布中的,外面的水上有一条细长铁索消失在水帘正中央的位置,应当是连接瀑布内外的人造途径,只是不知道这铁索是从前偶然游历的高人所铸,还是菊花隐士在设置密室时所布下的。在那个首先发现铁索的侍卫的带领下,所有侍卫依次走上铁索,消失在白茫茫的水帘里。
水帘的后面是一个山洞,轰隆的水声在这里更加明显,众人纷纷甩着衣袖,扭干衣衫上的水,却见荒泽王正站在最前面的那方石门边,将手里的那枝菊花放进石门上的一块菊花形状的凹槽中。像是那枝金玉制成的菊花沉入一片死水中一般,它慢慢融进石门中,消失不见了。片刻之后,石门自中央缓缓向两边分开。
眼前豁然开朗。
然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站在了那里,不仅仅是因为石门初开时,扑面而来的一室明光,更是那石室中有着如此纷繁绮丽的颜色。
“机关百鸟!”所有人惊呼道。
只见那石室中有一座假山,山上栖着一群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鸟儿,它们羽毛丰满,神态逼真,全都作出蓄势待飞的样子。如果不是它们始终一动不动,乍看过去,跟世上的真鸟并无区别。站在最前面的荒泽王略略甩了甩黑色长袍上的水珠,率先走了进去。听到后面有争先恐后的脚步声,他扫视了一眼前面的石室,一座假山加上一百只机关鸟,基本塞满了整个石室,料想过多的人涌进来,可能会造成机关的损坏,即使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也绝不允许,不仅是因为这一室机关鸟是菊花隐士半生心血,更是因为它们可能是世间最好的机关,菊花隐士已死,它们一旦有所损坏,必定无人能够修复。于是他回过头来,下了命令,“进来三个人,其余人都待在石室外面。”
荒泽王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室绮丽颜色,“一个匠人居然制造出了这一堆举世难觅的机关,这将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匠人只是做着繁杂的手工,并不需要太多力量,因此把它们尘封在这石室里多年,真是暴殄天物。而现在,它们将要属于需要力量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