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来到了这大树底下,轿夫们的脚步慢下来,因为一些树枝有点挡路,他们不得不腾了一只手来拂开那些枝条,一边往前走。雍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顶轿子,突然觉得背后一道力量袭来,猝不及防地他不由自主往前一栽,几个踉跄之后,脚步才站定,而这时他已然站在了轿子的前面。
“什么人!”走在前面的两名轿夫一起喝道。
雍和看向身后的方向,他首先要弄明白方才那一道莫名其妙力量的来源,却见露华和福盈站在那里,他脸上瞬间腾起怒容,露华见状,马上指着一旁的福盈说:“哥哥,刚才是他推你的。”
福盈马上大着嗓门争辩起来,“明明是你推的!”
“什么人在这里喧哗!”轿子已经落地,四名轿夫一起走上前来,盯着雍和。
“我……”雍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英俊的青年侠士,真是巧呀,又在这里见面了。”一直跟在轿子一旁的那姑娘说道。这话刚落音,一截绿色衣袖从轿子里伸出来,轿帘被袖子下一只白净的手拂开,接着从里面探出一张美丽的脸来,柔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你。”
雍和的脸微微发红,他说:“我……我路过……真巧……又见面了。”
轿中的女子正要说什么,露华却抢着说:“什么路过嘛,你总是从家里出来,大半天不回去,大概就是在这里等着这个姐姐吧。”
轿帘里的人微笑起来,“最近我经常来那边山里的寺庙上香,也希望能够再次在这路上碰到你呢。”
雍和心里顿时如同罐了蜜一般,他微笑地看着那轿帘里的美丽脸庞,正欲说什么,轿子里的人却又开口了,“还不快把东西给公子送过去。”
雍和怔了怔,还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见立在轿外的丫环“哦”了一声,马上解开手里的包袱,把一只满鼓鼓的钱袋提过来,双手递到雍和面前,说:“感谢公子上次的救命大恩,小小意思,请一定笑纳。”
钱袋里的硬物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雍和听得出来,那些都是金子的声音,他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难道小姐以为,你的命就值这么点钱?”
轿子里的人和轿外的丫环同时一愣,丫环口快,马上说:“公子如果嫌少,我们此刻回府,再取一些来就是。”
一向神情举止温和从容的雍和,嘴里“哼”了一声,“小姐也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吧?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了钱?”
轿中人思索了片刻,对一旁的丫环说:“公子既然不要,那就收起来吧。”然后又对雍和说道:“那你……你想要什么可以说出来,救命大恩,我总要酬谢一下你的。”
“我什么都不要。”雍和的脸转向远方,不再看她们,“我救人是因为我自己想要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图任何回报。”
“那么,那么我们走了。再见。”
向上撑住轿帘的手落下来,那截绿色的袖子也收进轿子里,轿夫们抬起轿子,继续前行。
绿袖子没入轿帘中的一刻,雍和的心里涌起一阵惆怅,他想起了初见她的那一天,也是先看到这么一截绿袖子,带着零星小花朵的美丽绿袖子。
沿着这条小路走到那边的大山脚下,有一座寺庙,每当庙会的时候,游人如织,人声嘈杂几里可闻,而且经常有人来这里上香。那一天他因事经过这里,突然听到两个女子大声喊着“救命”,还有某种动物的低吼声,他循声望去,一截绿袖子映入眼帘,接着是那袭往前疾奔的绿色长袍以及后面的一只斑斓豹子。绿袍女子体力已然不支而且过分惊恐,她的脚步开始踉跄,没有多久就摔倒在地上,眼看豹子的脑袋已经高高扬起,它的大口正欲朝下咬去,一道白亮的刀光闪过,停在豹子的咽喉处。
豹子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始发起狂来,四脚在地上乱刨,脑袋摇晃不止,痛苦的吼声阵阵,就在地上的绿袍女子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之际,她已被一只有力的臂膀迅速地拉起并且带到一旁的草丛里。然后那只臂膀继续带着她往另一条路上飞奔,听到后面有豹子追赶的声音,那只臂膀拖着她的力量加大了,在跑进一片小树林子不久,听到后面一阵轰隆哗然的巨响,她回过头去,看到那只被刺中咽喉的豹子已重重地倒下来,它巨大的身子卡在这小树林入口的几株树间。
绿裙女子松了一口气,再转头顺着那只拉着自己臂膀的手看过去,是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正要道谢,旁边冲过来一个姑娘,一脸惶恐地抱住这绿裙女子的肩膀,一边说:“小姐没事吧,可吓死我了,幸亏……”那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朝着雍和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感谢公子救命大恩,没齿难忘。”
雍和现在还记得,那天绿衣姑娘临走时的模样,她与丫环的脚步顺着一条大路走去,她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着雍和,满脸的感激之情,虽然头发凌乱,脸上手上都沾了不少泥土,但掩盖不了她的美丽。那一袭绿绸裙子,上面绣着许多不同颜色的小花,让雍和联想到一望碧绿的原野上,开着星星点点颜色繁杂的春花。
从穿着举止上来看,雍和知道那是一个贵族小姐,大约那天和丫环一起来这寺庙进香,却在这正好无人经过的小路上遭遇了豹子的袭击。从那天起,雍和的心里像打开了一扇窗户,飘进来许多惆怅的乌云,于是他时常来到这里,站在这株大树底下,期待那袭缀着小花的绿袍再次经过,哪怕,哪怕只是远远瞥见一眼就好。
从回家到书房里继续读书,再到晚饭时间,雍和一直沉默不语,脸上的阴云非常明显,露华和福盈这下非常知趣,不仅没有再惹出什么麻烦事来,而且也学着雍和的样子,不发一言。这半天的气氛变得异常僵硬和尴尬,使得一向贪玩好动的两个孩子如同过了半年那么长,晚饭快结束时,还是一向活泼好动的露华首先开口了,“哥哥,书房里的那些铁块是干什么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