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你只告诉他我来过这里,以及我交待的事情就行。”荒泽王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说:“另外,今天发现黯星王隐身之处的,不只有我一个人。虽然那个人说他是因为有事意外来到那里的,但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大臣连忙问道:“另外那个人是谁?”
“那是一个铸剑师,名字叫雍和。以后你们要留意这个人。”荒泽王说完,脚步已走至正殿门口,一大片浓黑衣角拖在身后。
“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子。荒泽王四年前就把年仅十一岁的儿子扔在这里,托付给几个臣子和大儒,让他跟着他们读书和学习治国之事,而作为父亲,他基本从此很少过问,偶尔来的时候,也只是察看这片领域的治理情况如何。现在临渊公子因为长期没有与荒泽王相处,虽然也才过去四年时间,但他的性格脾气方面,倒是迅速成长得与荒泽王相差很大呢。”大臣目送荒泽王离去,心里默默想到。
一片金色移至眼前,那大臣慌忙收起目光,看着走过来的翩翩少年,一袭金色衣袍,黑发用玉簪挽起,饱满的额头,眼睛明亮有神。大臣微微行了个礼,“临渊公子。”
临渊表情和悦,说:“不必多礼。方才我在书房读书,偶然向窗外一瞥,看到两个人影正往正殿的方向走,当时也没太注意,现在把今天要读的书读完了才过来看看,正好你还在这里,刚才一定有人来过吧?”
大臣回答,“是的。”
“还是为建桥的事吗?”临渊脸上顿时出现一片烦懑之色,“那几个大臣真是顽固,隔三差五让其中的一个人来,陈述建桥之后的种种益处,我又何尝不知道,如今界河两岸基本已是父亲的天下,在这界河上修通一座大桥连接两边人民贸易往来,是一件百益无一害的事。可是战事才息四年时间,河那边还好,这边民生凋敝,怎么好这个时候再劳民伤财去修桥,毕竟这么宽阔的河,要建的该是一座怎样大的桥啊。我说过建桥的事不是不可行,还要等百姓生活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可以,至少先要让他们的粮仓囤满吧。这么多回了,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后如果那几个大臣再提这事,不必再过多讨论,直接让他们回去。”
“不是他们。南王刚才来过。”
临渊脸上的烦闷之色消散了,“父亲?他来有什么事吗?”
大臣如实禀告,“南王找到了黯星王的隐身之处,所以过来告诉你,还说这个问题让公子你去解决。”
“我去解决?”临渊皱了皱眉头,随即释然,“与黯星王的最后一战不可避免,我们父子两人谁去解决都一样。不过我现在还有很多书要读,更重要的是,四年时间也没有使这个北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能再一次让百姓们遭受战争之苦了。所以剿灭黯星王最后势力的事,还要再等等。”
黄褐色的衣袍顺着起起伏伏的山路一直往下走。
刚开始时路边有积雪,随后是黑褐色泥土地,地面有绿色浅草,树枝上有新发的嫩芽,再走下去,景色突然一新,有成片的绿草,有零星小花在里面轻缓摇动着。他的脚步没有停歇,最后来到一片房屋密集的镇子上,在屋子之间细小的巷子里走了好一阵子,他才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走进一所院子。
雍和听到书房那边传来露华和福盈的争论声,十八岁的露华声音尖细,她说话伶牙俐齿的,十四岁的福盈嗓门粗声粗气,他们大约正在讨论各自手里的一块铁,究竟哪一块更好。雍和听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一间火房。
一进门,巨大光亮和灼热气息扑面而来,铁炉子的大口里吐着一大团熊熊火焰,而一旁的老仆人正在拉着风箱。雍和看到那火焰之外露着一截黑灰色,炉子里正烧着一块狭长的铁。雍和走到一口大陶缸面前,里面是一缸清可见底的水,他提起瓦罐敞口向下,把里面的雪全部倒入大陶缸里,它们漂浮了一会儿,然后一点点化成清水的一部分。
老仆人这时才发现了青年的身影,“雍和少爷回来了?”
“淅伯伯,我今天到了一个山谷,里面竟然还有许多未化的雪,我取回来一瓦罐雪。你来看看,这一缸水多么清亮,像是没有一点尘埃一样,打造好的剑放在这水里淬,肯定剑身也能够像这样又清又亮吧。”
雍和说完,走到火炉前,用铁钳夹起那块狭长的通红的铁来,是一把剑的模样。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四年前与步月在大树旁边的小路上分别时的情景:
步月回过头来,“雍和公子,既然是你铸剑师,能不能请你帮我铸一把剑?”
雍和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为什么呀?”
“防身呀。如果以后我再遇着了豹子啊老虎啊之类的,可以自己去对付它们,就不会再麻烦别人相救了。”
这一幕,他回忆了无数次,梦见了无数次,直到事情的经过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世上任何坚不可摧的东西,其实都非常害怕柔软的力量,就如同他手里的铁,再坚硬不可折,放在火焰中一段时间,就会形状模糊。所以关于那一幕接下来的一幕,雍和甚至不知道那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因为他思念过度产生的幻想。
过了好一会儿,雍和才对着那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绿绸裙,意味深长地说:“可是铸造一把好的剑,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你愿意等吗?”
他永远记得那一幕,步月再回过头来,“好呀。我等你的好剑。”
他自己在说话的时候,是掺杂着复杂的心思的,只是不知道那个美丽的女子,在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时,是不是有着与他一般的心思。他注视着放在铁板上的铁,虽然颜色通红如火,但看得出来是长剑的样子,眼前这把还未成形的剑,雍和不知重复敲打了多少次了,每一次觉得敲打出来的样子不满意时,又重新放回火炉里焚烧,再敲打。此时,他再次抡起了铁锤,照着想像中的模样,一锤子一锤子地修整着它的外观,细小的火光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