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寒把雍和放在床上,然后才回应着,“露华小姐,你回来了?”
坐在桌旁的女子没有抬头,“是啊,我回来了。本来我是不想回来的,哥哥还没有救出来,我的行动又失败了,况且我已经嫁了人,有另外一个家了,应当不能经常回来的,但我毫无目的地游荡偶然来到这里时,还是忍不住进来看一眼,毕竟有你们在,这就是我的家呀。其实我刚刚想走的,谁知道你们就进来了,我……”
淅寒老人凄恻地说:“傻孩子,这是你的家呀,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可以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就是,雍和少爷已经救出来了。”
露华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然后起身跑过来,她的双手抚过雍和的脸,“我哥哥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能够回答。这时福盈把房间里灯点燃,明亮的灯光使得雍和一身的伤痕展现在众人面前,露华伏在雍和身上大哭起来,“哥哥,你醒醒……”
在大家的说话和痛哭声中,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但双眼混沌,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奇怪声音。
一个柔和的力量轻轻拉开了哭泣不止的露华,她抬起朦胧的眼睛,看到一个身着绿绸裙的女子,美丽但有点憔悴的脸庞,她觉得似曾相识,当记忆迅速翻涌出来时,她终于知道眼前是谁,惊愕地说:“是你来了?”
旁边的雍和说:“你是步月姑娘。这个名字以前总听雍和哥哥念叨着。”
步月点了点头,走到雍和旁边,纤瘦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雍和的脸和双手,然后转过头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
“雍华。”床上的雍和神志不清,但总算发出了一个清晰的词。
步月一愣,她自小熟读诗书和史书,“雍华”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陌生,而且距离现在的年代也不太遥远,正是上一个王朝的名字。再联想到雍和突然身陷囹圄以及变成如此模样,这一切当然有缘由的,于是她把目光扫过周围的所有人,“认识你们也很多年了,而且都这个时候了,我如果想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步月姑娘,其实雍和少爷该早些告诉你的,但那时候他害怕这血雨腥风伤及你,所以一直隐瞒着。”淅寒老人语气尽量放缓,“雍和少爷和露华小姐名字中各取一个字出来,就是‘雍华’,也正是前朝国名。而这一对兄妹的真实身份,也是前朝王室仅存的两个血脉,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一出生就担负着复国和复仇的使命,他们拥有比普通人更艰难煎熬的人生。所以如果他们从前的话语和行事对你来说有点古怪,或者说伤害,也请你不要计较……”
“不必再说了。”步月的声音颤颤的,她想起了小时候算命先生的话,“你长大了要嫁一个皇子。”她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床上这个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人,她宁愿他是多年那个把她从豹子口下救出来的青年,一个身份普通的铸剑师,他那么英俊勇敢,那是如花岁月里最灿烂的梦境,亦是她流连不止的缱绻目光。
就在大家唏嘘伤感之际,床上的雍和嘴里又清楚地说出了另外两个字,“步月”。
步月的脸朝着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她紧闭着眼睛,因为满满的泪水就快溢出来,她突然一咬牙,说:“我要带他走。”
“凭什么!”露华大声说。
“请相信我,我会带他去疗伤,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力量照顾好他。”尽管悲痛万分,步月的声音仍然是柔和的,这个贵族小姐,虽然看似娇弱,其实骨子里却非常坚强。
露华仍然不肯,“我是他妹妹,是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来照顾他。”
步月仍然侧着脸,视线垂到地面,“恐怕你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照顾他?以南王的一贯作风,你们以为这件事就能如此轻易过去?”
这句话瞬间点醒了淅寒,他说:“我相信你,你快带着雍和少爷走。你说的话其实我早就想到了。”
“那么,请你帮帮忙,把他背出去。我的马车,就停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步月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去,淅寒老人赶紧背起床上的雍和,跟了过去。
当屋子里只剩下福盈和露华时,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好一会儿,还是福盈打破了这僵硬的局面,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露华,你这次行动,吃了不少苦吧?辛苦你了。”
露华的脸扭向一边,“我很好,不用你管!”
屋外不远处的路上,淅寒挥手与那辆马车告别,马车上的步月亦轻轻挥了挥手,然后放下帘子,随后,马蹄踏着淡淡夜色迅速消失在视线里。
淅寒望着天上层层叠叠的乌云,和总是隐而不见的月光,远近都是大片形状不规则的黑暗,也许那些黑暗里潜伏着骁勇的士兵以及兵刃之光,他喃喃自语:“如今形势之下,这命运如此坎坷诡谲的一家人竟然团聚了,可能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吧?”他的目光又朝着那个家的方向,也许他们早就被暗中盯上了吧?如今雍和已经在第一时间被救走,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危险,可是屋子里那两年时常闹别扭的年轻人呢?以他们的力量,如何逃过荒泽王的深远谋略和强大兵力?
淅寒突然间想起了一个人,事到如今,只能去求助了。
他的脚步开始有些犹豫,但走着走着就突然加快了,因为更浓的云层遮住了月光,使得他的担忧加重了不少。而在一处河滩,他看到一只小船即将靠岸,小船上燃着一盏渔灯,灯光旁边的那个女子在灰蒙蒙的暗夜中,如同一根飘荡在河水中柔软的浅绿水藻。就在她执着灯准备走下小船时,淅寒喊了一声。
“绿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