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真是越来越复杂了,我看向年轻的武安侯,他的眸子里也闪出惊讶的光。不光是他,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左相与武安侯乃同父兄弟却自小不合,一人喜危险谲诈的朝堂,鄙夷伤春悲秋的酸儒,而一人极喜山水诗墨,对明争暗斗嗤之以鼻。如今,这算什么?兄长为弟弟友爱地求娶么?
而背对司空七七,背影如传说中的鬼王般阴郁冰冷,跪在高台的白衣卿相一字一顿严肃地说。
“司空七七,你是否愿意无论旦夕祸福,富裕贫穷,快乐忧愁,你都不离不弃,永远陪在武安侯身边?”
淡粉衣裙席地,银铃般的轻轻的声音落在御花园怒放的花上。
“我愿意。”
大大的眼睛看向旁边的武安侯,武安侯亦是微笑看她。
皇帝声音爽朗:“朕便成全这一对有情人。传朕旨意,辅国公之女司空七七娴熟大方、品貌出众,与武安侯百里薰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武安侯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今日发生喜事全托母后鸿福,儿臣敬母后一杯!”不喜言谈的四皇子突然举起酒杯,大臣及各位公子小姐纷纷附和,未曾理会四皇子此话有何深意。
现在看来,这皇后之宴上必定出大事……
我亦遥遥举杯相望,不为其他,只为祝愿。
视线相触那少年将军,迅速撇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今日,这少年将军千琅是入了魔障么,怎的视线总停在我一米周围?
一饮而尽。
宴会还未结束,此事不过是个小插曲,众人神态一复从前,跪着的左相也镇定起身,继续与身边大臣觥筹交错,仿佛之前代弟求娶的人不是自己。
丝竹声继续响起,接下来的几位千金使尽浑身解数,一曲嘤嘤,一舞盈盈,一饱众人眼福。
“臣女夏侯飞燕献丑了。”嘹亮却好听的声音响起,这便是今天表演的正主了——镇国公府的受尽宠爱的小孙女,皇后的亲侄女,二皇子的亲表妹,睿郡王的掌上明珠。
身着一身浅蓝色纱衣,肩上披着白色轻纱,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上,略显柔美,未施一丝粉黛。看样子,是个被夏侯家保护的幸福的小女孩。
行礼后黄莺般的歌声响起。
爱在天朝一片天,春与秋和谐。
丹青皎洁而古典,相思寄鸿雁。
弱水三千难搁浅,定格长生殿。
你的衣襟飘人间,再续前世缘。
歌声倒是其次,好一个定格长生殿,再续前世缘!暗喻皇上皇后情意永存,最合皇后心意,什么长生不老、洪福齐天都是浮云,唯有这一句说到她心坎上。
果不其然,皇后大喜,招手让少女上前听赏。
“好孩子。”皇后高兴地摸摸她的头,“今日你要什么姨母都满足你。”
二皇子附和笑道:“飞燕妹妹快向母后讨京织造的衣裳,父皇送去的可有好几大箱呢。”
坐在大臣席之首的镇国公也乐呵呵地捋着花白的胡须,很是为小孙女开心。
少女眨眨清澈的大眼,继续乖乖称赞道:“姨母身上的这件才好看呢,紫色可是最尊贵的颜色。”
“贱人!”涂满兰蔻汁水的精致的指甲猛然狠狠划过面前少女娇嫩的脸庞,“你说什么!”
“姨母……”少女被这陡然的变故惊呆了,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燕儿!”夏侯家老爷子连忙上前查看,看到那娇嫩如花的小脸上多了几条红痕瞬间大怒,竟喊出了皇后的闺名,“妍黎,你疯了么!”
皇后此时才如梦初醒,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是紫色的,明明是红的……”在场的人听到此话,无不惊愕地看着皇后的大紫色衣裙。
“够了,子於你扶你母后回去!”皇帝此时也十分震怒,挥手便走。看见皇上皇后都走了,大臣和各位公子小姐也陆陆续续散了。这件事必定成为天下一大笑谈,皇后竟在自己诞辰上掌掴了亲侄女,夏侯小小姐还有毁容的危险。
斜坐的左相也缓缓起身准备离去,武安侯却叫住了他。
“谢谢。”虽然还是无法叫出哥哥,但是这声谢谢无疑是真挚的。
男子的视线只是略略扫过一对璧人,眼眸依旧冰冷幽蓝,径直离开,一如当年。
只是有轻轻的声音避过不会武功的武安侯到达少女的耳中:
最好不是你做的。
我一脸平静地看着夏侯老爷子怒气冲冲地带着哭啼的少女回去,起身之时却看见对面少年投来的目光。
难道是怀疑我?
我淡淡一笑,笑声混入冬日的寒气。
不管怎样,皇后的宴会还是不得善终。至于是谁做的……我仰望日光,又有什么关系呢。算了算时间,远在边关的睿郡王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被自己亲妹妹掌掴以后,这位铁血郡王会怎样呢,还真是期待啊。
想来西北边关,睿王旗帐外,从今无人纵马惊雷再高歌。
“都给我滚!”长生殿内盛怒之下碎瓷一地。
“娘娘,京织造还是无一人招供。”昔日作威作福的大侍女无心如今懦弱缩成一团,满面伤痕,泪流满面,“御膳房……也无一人招供。”
明明子於交给京织造的是红色图样,而她当天在宫宴前不过喝了一杯御膳房送来的养生茶,竟会产生视觉色差,暴怒之下划伤飞燕的脸……若是父亲和哥哥追究起来,那她岂不是会失去整个夏侯家的支持!
究竟是谁设的局要害她?
是四皇子、左相甚至是那个呆公主?还是她还有另外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给我把相关的人全杀了!一个不留!”女子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异常狰狞,现在,现在只希望飞燕没事了。
只要飞燕没事……一切都还好,一切都还好。
“镇国公府来报……兰蔻花汁内含断肠草,小小姐的脸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