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都
大蜀国都所在,其四面环山,地势平坦,物产丰富,古来便有天府之国的美誉。
然则此时的锦都却是暗流涌动。
“颜戟此战有几分胜算?”一个略显清瘦的男子对一道士模样的中年人问道。
“此战不可能胜,只会大败,棋圣颜戟早就算好了这一场仗势的走向。”道士回答道。
“世人算计万千,总还是有遗漏的,有时候功成名就难,可对于有些人来说,想败得个一败涂地,也不那么容易啊。”清瘦男子捻着自己的长袍淡然道。“况且,颜戟想为陈珩造势,他就会想方设法的输掉,好让陈珩入场时掌控最好的时局,唔,可真算得上是兄弟情深啊,竟不惜拿军民生死当作筹码,咱们的棋圣大人,可真是棋中圣手啊,可颜戟啊,你又会不会算到这是自掘坟墓呢,又或者,你是觉得这样值得?”
道人看了看这端坐于高堂之上的华服男子,似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缓声道:“颜戟若是退而不战,边关战事,必当愈演愈烈,一路溃败而下,陛下真当舍得?”
此人便是大蜀当朝皇帝,陈祁。
天子坐明堂,陈祁一身考究的墨绿色龙袍,头戴玉冠,眉宇间好一副睥睨天之威严。
“大鱼得用大网,有些老家伙坐不住了,就由得他们蹦跶吧。”陈祁不紧不慢的说道。“颜戟就由得他去吧,现今国内风向如何可有局部的恐慌暴乱?”
“许是大蜀多年来的胜利,人民倒是不怎么担忧战事,再加上大雪连亘多日,边关的详情,也并未有多少人知晓。”道人回答道。
“那便行,凌云卫现在可是查封了?”陈祁接着问道。
“回禀陛下,凌云卫三司十二部尽数查封,李商已经被内卫控制在家了。”道人接而回答道。
陈祁缓缓站起身子,踱步走到大殿之上,对着道人,轻笑道:“许安,寡人倒没看错你,不过,你还是不如你阿兄陈吉那寺人狠啊。”
似说起陈吉,许安脸色有异,缓缓跪倒于陈祁面前,恭声道:“许安,必誓死效忠陛下。”
陈祁负手而立,轻声道:“好了,起来吧,你死什么,这个冬天很长,很多人熬不到明年的春天了。”一丝浅淡的笑容挂上了陈祁的嘴角,“寡人的江山社稷,今后可离不得许大人的瞻前马后啊,在战事结束之前你就先回青城潜心修道,去吧。”
许安跪谢陈祁,弓着身子,退出了大殿。
陈祁环顾四周,淡然一笑,吩咐道:“都下去吧,寡人要一个人待会儿,今日不用传膳了。”
寺人们纷纷跪安离去,此时的大殿之上就只剩陈祁一人,他缓步行走在大殿之上,似是在推演着,又或是在回忆什么,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大笑,时而沉默不语。
后世野史记载,蜀文帝陈祁此日居于大殿未出,时而狂笑时而啜泣,行为癫狂,无人知晓其缘由。
三骑快马,飞奔电迈着,一人玄衣素锦一马当先,壮硕汉子紧随其后,稍稍落得远了些有一臃肿老翁。这正是陈珩一行,在经过驿站时三人便换了快马疾驰,因为得不到任何探子来报,三人只得加紧着赶往锦都,已是过了半旬有余,此时已经靠近了长安地界,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雪也比昆仑小了许多。
陈珩望向前方微微露出的城池轮廓,缓住了身下飞奔的马,从上个驿站换马过来已经是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身下的马儿早就累得不行了,陈珩看着身后停下的大山和陈吉,吩咐道:“到长安了,今晚进城休整一番,正好打听一番现在的形势如何,我总有些心神不安。”
大山与陈吉点头应允,多日来的赶路,还是需要补给一番的。
城门处
钱三儿是长安的城门校尉,现在不打仗了,校尉什么都是虚职,就真正的一个门神,当然也还是有一帮小崽子听他调遣,加上是当年战国逐鹿时的老兵,也算得上有军功,所以到哪也都还是受人敬重。
“年关将至,治安问题得严加防范,入城者都需仔细排查,漏掉一个贼子,我都要你们的脑袋。”钱三儿对着几个小卒吼道,唾沫星子都喷到别人脸上了,但那些小卒哪敢说什么啊,听说上次新任的小张头就当着面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楞是被钱老大妈了个狗血淋头,外加二十大板军棍,好家伙,可是半个月都下不了床啊。
钱三儿看着手下这批唯唯诺诺的小卒,虽说听话,但还是觉得他们少了那份军人的血性,“想当年老子当兵的时候,谁都敢杠,你们这些小子,一帮哈怂。”钱三儿又是骂道,说着便一屁股坐在小卒们搬来的椅子上。
此时陈珩一行三人刚好到城门前。
三人风尘仆仆,一时也没有下马,守城卫正憋着一肚子气,一看三人这阵势就气笑了,啥人儿,到了城门前也不下马?
一位小卒便走到陈珩三人面前,嚷嚷道:“好大胆子,居于城门之前不下马,是何居心,快快下马待我们好好盘查,先把这三人绑起来,免得贼人逃跑。”说着几人便往这陈珩三人走来。
大山见状,声如滚雷的大吼道:“我看你们谁敢!”说着便翻身下马,就要冲上前去教训几个不开眼的小卒。
陈珩也跟着下马,按住大山,轻笑道:“不可,你忘了是谁禁止官道城门策马了?”
大山细细一想,娘嘞,不就是你嘛......想了想还真只有就此作罢“唔,算了,今日便饶了你们?”
“呦呵,你们似还有理了?此三人城门纵马,给我抓起来!”
“来啊,敢上来试试,爷爷我也很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这些年在昆仑把我憋得,看我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大山见几个小卒如此不识趣,不由得又暴躁起来。
陈珩见小卒们正欲上前,身后的大山又跃跃欲试,正头疼要不要亮明身份,忽而看到身后的钱三儿,有些眼熟,约莫是以前在军中见过几次,只是记不得其姓名,便只能对着钱三儿喊到:“喂,你,过来。”
钱三儿看陈珩在那儿叫喊这谁,楞了半天,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叫他过去吧,开玩笑,我堂堂一校尉,你敢这样叫我吗?
但事实证明,这人是真的在叫自己过去,他奶奶的,这瓜怂是不是没开眼?
“喂,就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讲。”陈珩见钱三儿发呆,又是叫了一声。
钱三儿这气便不打一出来,感觉在小卒面前丢了面子,对着小卒们命令道:“给我打,娘的,这个瓜怂,往死里打,出了事儿我担着。”
小卒得到钱三儿授意,狞笑着朝着三人走去,眼看今天是理不清了,陈珩正无奈自己现在连个小小校尉都叫不动了,身后传来陈吉呵斥声,“我看你们谁敢。”说着便向钱三儿,扔出一方令牌。
钱三儿看到令牌先是一惊,背后一阵发冷,这可是凌云卫的掌司令牌啊,立刻吼道:“停!不得无礼”连忙跑到三人跟前,正欲开口。因为开先离得远,并未看清楚陈珩的容貌,可当他瞧清楚陈珩的模样之时,不由得吓得腿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完了完了,这......这是大将军?钱三儿有斜着眼看了一眼陈珩想再次确认一番,这一看吓得更是嘴唇都有些发白了,真的是,大将军啊!我钱三儿是谁都敢杠,但大将军是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的啊!
此时的钱三儿大脑一片空白,陈珩瞥了一眼钱三儿,轻声道:“认出来了?还要打我吗?”
钱三儿经过短暂的大脑缺氧空白之后,终是醒了过来,惶恐道:“小的有眼无珠,给小的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还请大......”
陈珩打断了钱三儿的话:“行了,放行吧,许多人看着。”
钱三儿这才发现刚才这一闹,城门此刻已是围了许多人,钱三儿赶忙对着小卒们吼道:“他娘的,放行,小兔崽子,干什么,快快放行,快快放行!”
陈珩也不多做计较,这次回来,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只是临走之时对着众人轻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辛苦了。”便牵着马往城内走去,大山经过钱三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说你这脾气啊,不怎么好,你看这不踢到铁板了嘛?”说着学着钱三儿的口气低骂了一句:“瓜怂。”这才大笑离去。陈吉也不多看,拿过小卒递来的令牌,随着二人往城内走去。
小卒们围了上来,三言两语道:“头儿,这三人就算是大官儿,也不能如此威风啊,这规矩可是当初那位立下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
钱三儿也很无奈,刚才大将军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他又不能告诉他们,他娘的刚才那人就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位爷啊。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丢了面子,只得强作镇定的说道:“你们这帮小子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了,各就各位吧。”
小卒们连连咂舌,是什么样的人物,连一向桀骜的钱大人都没有一点脾气,刚才对着陈珩一行嚷嚷的人,已是面白如纸,想着惹了这些大人,可是活不了几日了......
直到多年以后,这个小卒和儿孙们谈论起当日的情形时,小卒犹自兴奋的说道:“我可是当面叫嚷过那位的人呢。”
长安城内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许是快过新年了,街上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着,人们也纷纷走出家门,置办年货,大街上可谓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陈珩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店家,投了栈,似乎边关战事并未影响此处人们的生活分毫,看来战事还不算打紧,这也让陈珩一路绷着的神经松了一些许。大山此时正双手捧着牛骨,尽情的享用着,陈吉大概是年龄大了,有些乏了,手枕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
陈珩望着窗外繁华市井门廊,忽觉得近日来的烦闷,清除许多,便叫了小儿上了一壶姑苏醉来小酌一番,一切都似乎尽在掌握之中。
正当此时,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喊声,一骑枣红马,马背上一人身背羽箭,是探子!“报~北匈南朝联合军,破颜戟大将军五十万大军,颜戟大将军重伤,敌军正全速进军,自北向西朝着长安攻来,速速传讯于锦都,幽州告急......”说完,此人便倒在了熙攘的街道之上,似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哐啷......世界似乎安静了,只听得酒杯碎裂的声音。
“啊......颜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