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鬼妹的生命体征都带给小道莫大的安慰，这种顽强的感觉让小道萌生一个的想法：“鬼妹可以感应到，为什么不运用这种力量，去尝试寻找云水谣呢？”
那一场少年不经事的风花雪月，何以如此刻骨铭心，至十年仍然眷念不忘？是初恋的青涩？还是单纯上的刻痕？在此刻心灵清透如水深处，否定了这些设定，回想起云水谣走进面试厅的一霎那，几乎聚焦了所有的眼光，众人如朝圣者一样，似乎都企图寻找她身上的某种光环，寻求自己心灵上的救赎，难道她和鬼妹一样，身上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相隔十年，云水谣的影像还是象昨天那么清晰，但是，大脑背景上投放的世界地图，却是一片深隧的静宓。
“她真的生命终结了？还是我冥力不足？这说不通，三十亿个远古的冥想者，不存在不足的问题，应该是我不会应用。”
为什么冥冥中总是觉得她恍如昨天，近在眼前，抓不到，摸不着，却驻留在心头之上！
她死了，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一阵痛涌入脑海，象天使一样洁白的身影，手拉着安儿，漂浮在幻海之中：诺安。有了基因基改造地和地面岳麓的坐标对接，小道很快构建起地心世界的地图座标，一粒朱沙恒刻在黑幕之上，旁边一个小红点轻微地晃动。
她还没有苏醒，上次劫狱失败了！长老舍身担保地心文明最后的延续，安儿除了陪伴一位永远沉默的妈妈，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类，这颗孤独的小心灵狠狠的啃蚀他心，他伸出手，努力驱动冥力，去寻找燥动红点中的弱小身躯，好想好想把她抱入怀中！
突然，脑海黑幕似乎滴落一粒细小如发尖的火星，火星在黑幔上缓缓漫开，一丝如针绿光刺破脑海的黑暗，二丝三丝……深寒开始从地里入侵皮肤。
“不好，我又走火入魔了。”他赶紧收回冥力，停止冥想，张开泪花迷朦的眼睛，仰面是宏一法师淡然从容的面孔。
“大师，我会下地狱的！”
宏一法师望着小道挂着的泪水，报于安祥一笑：“想到诺安了？”
“还有安儿，她好孤独啊！”泪收不住滚滚流下来。
“地狱之火，焚烧一生罪孽，你的罪，在于情而不在于行，她们倾情于你，而你却只能分而报之，所以你内心充满负罪感，觉得自己应该下地狱？”
小道沉默，叹了口气，说：“大师，我不理解情和行在爱上的逻辑关系，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先有行而后有情，很多也能相濡以沬，白头偕老。当今自由恋爱，是鼓励先有情而后有行，然而却不见得婚姻有多幸福，反而离婚成了普遍现象，累及儿女成长。”
………
凌晨，天未破白，凡罡和左娅回来，二人都一宿未眠，凡罡不见倦意，左娅虽面有喜色，却苍白微汗，小道搂着她躲下，二指堵住她憋不住又想说话的嘴，示意法师刚入睡，让她也睡下。
小道和凡罡出门，来到凤泪泉旁，凡罡迫不及待的说：“种子不见了，现在冥学院的系统，是外线接入。”
“你想一下，几时断过网？”
“除了巴兰特被杀那天，断了一个小时，从创院到今天没断过网。”
“应该就是那一天被转走的，这说明鬼妹的云脑桥调查，接近真相，他们才被迫转移种子，以防意外。”
“嗯，这应该是他们借机仓促转移。有个喜讯，如你所料，种子无法破解量子通讯。”
小道刚才从左娅的脸色，猜测到了，这真是个天大的喜讯。
“接下来怎么做？”
小道略为思考一下，说：“凡叔，四件事：一是马上组织理事会理事，参观种子丢失现场，强化他们的信任；二是通知邓将军，过来栖凤谷和大家见面，建立彼此信任；三是找出冥学院秘密科技储藏点，我需要一件隐身斗蓬；四是不动声色调查未码科技公司。”
凡罡问：“参观种子丢失现场，需不需要掩护？隐身斗蓬是什么？还有未码公司有什么问题？”
“参观过程要秘密进行，暂时不要惊动他们。隐身斗蓬，不是光折射原理的魔术隐身，而是一种全频段隐身材料，类似隐身雷达的吸波材料，只不过技术更先进，可以避开他们的监控系统。未码公司，可能是能量树的供应商。”
凡罡再无问题：“好，我先去找杜教授通知邓将军，然后再回学院。”
“理事会议先缓一缓。”
望着凡罡下山，小道折回屋里，左娅哪睡得着，宏一法师人老少眠，正在沏茶，一老一少聊得甚欢。
“聊什么呢？”小道移过蒲团，在左娅身边坐下，让她躺在膝上。
“当然是聊你啦，大师说你要当和尚，我说哪我就去当尼姑。”说着痴痴看着小道。
小道知道是她在瞎掰，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说：“身体还没好，又劳累了一夜，睡吧！我看着你。”
左娅也累了，闭上眼睛在小道膝上入睡了。
“大师，我约了邓将军，和冥学院理事，在你这里见面。”
“哦，他们来了我尽地主之谊，这些凡尘俗务，一来我是方外之人，二来我是门外汉，你们去处理就行。”
“大师过谦了，没有你脱俗修行，我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一个隐秘的地方。”
“这些都是鬼妹安排的，能做为大家的栖息之地，也算她善心的福报。”
一提到鬼妹，小道看了看香睡的左娅，神色暗然，说：“我已经有二位妻子，虽然诺安昏迷不醒，我也会终身不离不弃，人类和地心文明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没有人类的胜利，就没有地心的和平，等人类战胜虫子，我会去地心找回诺安和安儿。”说着轻轻抚摸左娅：“左娅值得我付出全部。至于鬼妹，我和她情如兄妹，断不敢再有非份之想。”
“当年你舍命一跃，己缘定终身，在鬼妹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早已超越兄妹之情。”
小道说：“大师，十年来，我和鬼妹恍如隔世，她眷恋的，只是一个影子，我会想办法把她拉回现实。”
“人类区别于动物，是智慧进化，越往高端走，会越远离野性和兽性，低端动物择偶，会遵循生存和繁殖，高级动物的择偶，更倾向于智慧和理性，人类本质上也是动物，虽然有智慧，中间还是存在差异的，低端智慧的，往往生存资源较少，所以两性倾向资源吸引，选择性也比较多。而高端智慧，一般不存在生存资源问题，所以更倾向智慧吸引，选择性也会更少，带有唯一性，甚至无可选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旦选择，很难改变！”
宏一法师说：“缘启于命，孽生于心，你如果总是执迷于情和行的争执中，终将缠绕成死局，步我后尘，于局中枯坐，了此一生。”
“大师言下之意，难道你当年是……”
小道觉得搪突，不敢说下去，宏一法师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接他的话说下去：“为情所困，遁入空门，是的。”
宏一法师出家前之事，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大家都以为他慧根深种，痴迷佛家，早早就看了破红尘。
“我俗家名字叫辛宏法，她叫岑媛，我们十四岁同时进入天才班十八岁同班毕业，同时去了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
“工作后，我们在电子结构上开始出现分岐，她认为电子不可分割，是基本粒子之一，我认为基本粒子如果存在，就违背相对论，电子有质量，有质量就肯定有结构，而支撑这种结构的，也许是我们未知的另一个物理体系。
“她死缠着要我提供实验证据，最少要提出一个解释得通的逻辑构思。你知道现在都无法探明电子结构，何况是几十年前。”
“为此我们几乎天天争吵，到后来见面形同陌路，冷眼相对。哪时候我既苦闷，见她又心很慌，赌气又进校园修禅学，一方面逃避她，另一方面想在佛学里寻找答案。”
“此时六妹出现了，我打完蓝球回宿舍，她低血糖在我身后晕倒，我背她去校医站，吊了葡萄糖。她是天才班四年级学生，也是学高能物理，比我还大一岁，是个很单纯的穷人家孩子。她比我的思想更超前，也更尖锐，认为现在的物理学根本不存在。”
“因此她备受排斥，非常孤独，知道我也在怀疑物理学，便主动跟踪我，接近我。心灵在没见面之前己经打开了，又基于共同的语言，我们开始疯狂的恋爱，现在想来，其实和六妹的开始，我只是把她当作感情上的空虚填补，转移我对岑媛的爱。”
“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是真心爱上她了。在她面前，生活轻松愉快，没有压力和争执。”
“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岑媛得了抑郁症，离开了高能物理研究所，她…她生下了一个小孩！原来她在研究所和我较真、耍小性，是因为妊娠反应。哪个年代，她还年轻，又没有普及生理知识，尤其高尖端的科学家，生活上都是一蹋糊涂，等她明白过来，想找回我，发现我已经有了六妹，好强的性格让她选择默默地离开。”
“在八十年代初期，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身上要背负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我当时脑里一片空白，恍惚致身在岑媛痛苦之中，周围都是冷言冷语，她本来可以选择偷偷坠胎，而她竟然顶住窒息的心理压力，把小孩生下来，除了对我刻骨铭心的爱，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
“我在罪孽的漩涡中前熬了五天五夜，最后在六妹毕业庆典的当天晚上，我选择了去六妹的五楼宿舍，她恐惧、战抖地听完我的讲述，只是凄惨地问了一句：我还能跟在你的身边吗？那时候，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脸，甚至她的衣角都不敢看，摇了摇头说：这对你不公平。”
“我踉踉跄跄下了楼，她就在我面前，一道影子坠落下来……我跪在她的血泊中，世界于我已经不存在了，甚至于接下来的一年多里，我怎么到了陂城土庙里，都记不清楚了。后来有老师同学找到我，他们告诉我，岑媛父亲接她去了美国治疗，她父亲是大使，再后来为她们母子办了移民。我那时侯已是身如枯木，心如止水，其实是万念俱灰，决心侍佛，以洗脱一生罪孽！”
“小道，一切罪孽皆启于心，地狱只是心之火，心生罪孽，火必焚心。当年我执念于人文礼教，终致六妹命丧。”
小道静静听完宏一法师讲完自己的故事，宏一法师早年竟然是这么悲惨，短短一年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错在哪里呢？难道是选择？
“法师，如果可以重来，你会怎么选择？”
“这个问题一直困绕着我，我反复推敲几年，始终很难找到伦理、道德、法律、岑媛、六妹甚至是事业都圆满的答案。而后几年，我拼命钻研佛学，对玄论已经不再关心，只是想寻找自己人生的答案。”
“这有什么难找的，答案就是：心安！”左娅坐起来，揉揉睡意惺松的眼情，都过了睡眠节律，何况小道一回来，她哪睡得着，只是病中体虚，彻夜劳顿伤了神，躺小道身上养回神。
“心安！”这二个字似乎提壶灌顶，令宏一法师有茅塞顿之感，难道苦思一生不得解的问题，这小姑娘轻轻二个字就解开，随笑问题：“小姑娘，你怎么认为心安，能解开心结？”
左娅其实也是随口而出，倒没想到深层之处，只好实话实说：“我是随口说的，听大师想到掉头发，想来想去，一直都是你们自己在想，你的哪些伦理道德法律世俗，只是你自己的认为。你怎么不去问问岑缓、六妹怎么想，她们需要什么，如果她们都不介意呢？岑媛有了爱，孩子有个爸爸，六妹精神上有寄托，大家心都安就行，你也不用出家。”
“可结婚证只有一本？”
“哪东西很重要吗？哪东西和爱有联系吗？如果有联系，就应该叫爱证，而不是结婚证。背后的婚姻法，规定的都是物质小孩的分割，整得爱象一场交易似的。你不拿不就行了，这样的爱反而更纯粹一点。”
左娅是因己而及人，只是些幼稚的想法，结婚证本质上是在保护一对婚姻中弱势的一方，延长爱的保质期，让背判、孽爱、单爱的家庭走得更远，更久一些，甚至是无爱，面对离婚的巨大财产损失也望而怯步，勉强维持下去，这是社会稳定的需要，那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提出一个新的逻揖：不拿证，只求心安，仅以爱维系，确实可以避免当年把爱视为精神支柱的六妹走向悲剧！
宏一法师长舒一口气：“谢谢你，小姑娘，你帮我解开了多年的心结。”
“大师，我是随口胡说八道，你可别当真。”
宏一法师芙尔一笑：“你的心安二个字，唤醒了我六十年的宿梦，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们才刚刚开始。”
左娅说：“大师，你是在暗示院长吗？”
“凭我对鬼妹的了解，小道，你就不怕她成为下一个六妹吗？”
小道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从她小时候的那份无助的依赖，到地下出来收到的那份眷恋、祖鸿钧口中种子对她的监控信息，再到宏一法师的透露，逻辑很简：这十年来，鬼妹对自己当年兄妹之情的守护，己经升华为恋人，而这份虚无的爱甚至已经成为她的精神支柱，这不就是另一个六妹吗？
他低头看着左娅，见她脸色苍白，刚才的洒脱瞬间消失，愣愣的转过头，泪花闪闪地凝望着小道，问了一个让小道毛骨悚然的问题：“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六妹？”
这股凄然无生气的寒意，冷漠冰凉地插入小道的心，他恐惧的紧紧把左娅搂入怀里，颤抖的声音说：“傻丫头，傻丫头，不要乱想，不准你胡思乱想。你的潇洒呢！你的超凡脱俗呢？快醒过来。”
“如果院长不同意，如果诺安姐姐不同意，我不想…不想她们成为六妹！哪我，就是六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