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花费，王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大伯推辞不能让他小儿辈出钱，这被王侯拒绝了。经过一夜的守灵，翌日再见到王侯时，姬明觉得他成熟了很多，白天吹着唢呐，傍晚时候才安歇，大伯母和几个堂兄弟出去找人张罗后面的丧礼酒席，抬棺打桩看风水的人。屋里王侯睡在棺材旁边的麦草里，呼吸深沉，姬明示意大伯伯出来一下，对方迷惑地跟着出来。
“大伯，侄儿这可能多嘴，就是有点疑问说下，”姬明看着对方脸色说道。
“你和王侯都是好兄弟，他不止一次夸你，你既然叫我一声大伯，就不要客气了，直接说吧，大伯不会在意的，”老汉舒展着额头的褶皱，和蔼地说道。
“就是叔父这头上的包有点蹊跷，河底没什么大石头啊？”姬明试探性说道。
大伯点点头，愁眉紧缩。
“而且这嘴里也太干净了......”姬明继续舔油加料。
老汉脸上变幻不定，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再揣测这个孩子意思。
“死了就死了，不要再去提死人。他二叔以前就说过，哪天他突然死了，就老老实实埋了，不要到处招惹是非，你多心了”老汉端起外面缸上的碗猛喝几口水。
“差人都说溺亡......我们只是百姓......”老汉拍拍屁股，垂着头走了，说是去看看哪里有便宜的铁剑。
姬明默默无语，回头就听到屋里哗啦声，闻声走进去，原来是那小子睡觉踢麦草。
估摸着天色将晚，还要去拜托二叔明天去买把上好的铁剑，就告别堂弟离开。
回到村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模糊地看着不远处的家，直接跑回家，推开棚子，瞬间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你怎么跑来我家？”
“睡醒了，饿了，想吃婶子做的馒头稀饭，就跑来了.....”
“这孩子，他来吃顿饭，你惊讶个啥，”母亲瞪着儿子，很少这么严厉。
“好吧，吃完我送你回去，明天还有的忙。”
晚饭后，两人走在乡间路上，两边是高大的树木，田里的豆萁已经泛黄了，青蛙叫的络绎不绝，水田里的稻花香也淡了。
“哥哥告诉我，我都听到了，”王侯坐在树下，言简意赅。
“额(⊙o⊙)…”
“其实，可能是哥哥多想了，事情.....”
“直说吧，我相信你。”
“我怀疑叔父死因蹊跷，河底有淤泥，没什么大石头，桥上也没有磕破留下的血迹......
最明显的是口腔干净，我可不相信有人好心给他清理.......”
王侯沉默好久，“如何证明？你不是说凡事要讲证据吗？”
“如果这些还不够，那就只有一个方法，也是最直接明确的，不知道你敢不敢做？”姬明站立着，抱着双臂，目光炯炯看着漆黑远方。
“有，我就敢做......”
姬明沉默良久，不知是否该开口，最终狠狠心。
“剖开叔父的胸腔，看看他的气管和肺部是否有积水和河里的泥沙......”
这个时代，剖开死者尸体，跟杀人是同样严重的事情，除非有对方亲属的同意。在这个相信死者为大，死要留着全尸的时代，姬明可不敢随意说出来这样的话。
两人陷入久久的沉默，只留下乡间的蛙鸣虫叫。
“后天父亲下葬，明晚我独自守夜，三更时分.......”
姬明忙忙叨叨，也不知道一天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去给王侯打个下手，母亲心里不由想到。晚上了半夜三更出去撒个尿都能这么长时间，可不是受凉拉肚子了吧。
“小兄弟，你家杀猪怎么这么早，要不是我陈叔认识你，我也知道你家盖房子，鬼才相信你这么早杀猪。看，我的刀都带来了，锋利着呢。”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黑灯瞎火地跟着姬明说话。
“没办法，干活的人来的早，晚了赶不上，你还不知道陈叔那急性子吗？”姬明顺手接过对方工具，在前面领路。
“这倒也是......不是，小兄弟，你走错方向了，那是后村......”
“没错，猪就是买在周村，家里没地方。”姬明笑着说道。
“也是，走吧，这黑灯瞎火的。”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这家办丧事呢，你进去干啥？”汉子疑惑说道。
“没事，我兄弟父亲过世，也要杀头猪，一起，给你多挣份钱。”
“小兄弟，你这人真好，难怪陈叔那么夸你。我们水果收了，价格给的高，还给大伙找活计挣钱，没的说，有事哥哥能帮你的尽管说。”汉子满脸感激，喜笑颜开。
蓬蓬，砰砰砰，蓬蓬，砰砰砰，两浅三重，来两次。
吱呀，门开了，王侯披着麻衣带着白孝服开门。
“人来了，进来吧，大伯睡着了......”
“小兄弟，你们这杀个猪，整的跟偷鸡摸狗一样，”小伙子笑着说道。
“你没跟他说清楚？”
“这事说清了谁敢干？”姬明一脸无奈，开始找人时候直说，别人当他疯子。
三人进到屋内，王侯和姬明轻轻地，慢慢地拉开棺材。
“小兄弟，你们这就有点吓人了，这三更半夜的，不带这么吓唬哥哥的？我可是杀猪的......
哎，我叫你们哥了，好吗？大晚上这样挺瘆人的，你们别这样好吗？
不是兄弟，你们真的别吓我了，主人家看到你们这样，会连我一起打死的，你放过我吧？”小伙子虽说杀猪的，可也不想得罪死人和主家啊，大晚上的先是看着他们开棺材，接着把死者抬到棺材板上，已经吓得腿软，现在又扒开死者胸前衣服，这就吓人了。
“你找这个家伙靠谱吗？别到时候怂了”
“没事，他从小跟父亲杀猪，现在都能自己干了，陈叔侄子，怎么说也是熟人.......”
“我把你们当兄弟，当熟人，你们来坑我，这主家醒了打死我怎么办？”小伙子都快哭了。
“我是他儿子，唯一的亲儿子，你怕个鬼啊？”王侯实在忍不住嘲讽道。
“我还真怕鬼，而且......对哦，你是他儿子，那我怕啥？不是，我说你两到底想干啥？”小伙子回过神来了，也不怕了，反而疑惑不解。
“你来剖开我父亲的气管和肺部，看看里面有没有积水和泥沙？”王侯小声说道。
小伙子迷惑更胜，感情他两神经病吧。
“不是，你大半夜找人过来不是杀猪，让我给你父亲开肠破肚？你没病吧？”
“我没有，你抓紧点。”
“我也没有，这要让你长辈看到了，打死我，而且这要是乡亲们知道了，我这营生还怎么做？”
姬明决定使出杀手锏。
“五两银子......”
对方没有反应。
“二十两银子.......”
对方看过来，不为所动。姬明决定加把火。
“五十两银子，我们肯定不会说，相信你也不会，如果现在不做，看到没，叔父的尸体上有你杀猪刀的痕迹，我们喊一声，你知道结果的。”
“我这是倒了血霉了，明天一定要去拜祭下祖宗，然后去庙里烧烧香，咋就遇到这种倒霉事情呢？”
“干不干，别给我拖时间，我没耐心......”姬明催促道，说着啪的一声，扔出来一个包裹。
屠夫上前打开，雪白的银子，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犹豫再三，上前跟姬明一样烧了三炷香。
“父亲，请原谅孩儿不孝......”
“叔父，对不住了.....”
“都是他们逼我的，要找找你儿子，昊天在上，祖宗保佑，跟我没关系......”
三人说完，小伙子开始拿出捅猪的尖刀，颤颤巍巍地轻轻划开气管，不时擦擦头上的汗，直到能够清晰看清楚，姬明在周围摆了十几个蜡烛围成一圈，王侯趴在地上，头磕在地上就没起来。
肌肉被划开，没有血液的影响，死人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对于屠夫来说，难度降低一点，不停地换着刀具，偶尔拿起铁钩，顺便擦擦额头的汗水，良久。
“气管里没有东西，很干净，胃里平常韭菜，也没毒，肺叶里两片也没有东西，很干净，还有什么要剖的，快说，我快支持不住了。”屠夫催促着。
王侯起身决定亲自看清楚，如他所言。气管干净，胃里有股难闻的味道，隐约散发点酒味，最关键的肺叶里也干干净净，泥沙都没有一丁点，更没有积水，反而肺叶干瘪。
“那肝看下......”姬明说道。
屠夫转头看着王侯，见对方点头，轻松划开，姬明仔细看看，没什么大问题。
“好了，”说完，三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姬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针线，一会功夫，屠夫收工坐到地上，长长出口气，只要离开就没事了。
这世界，总会在你无比放松的时候给你迎头一击。
“你们在干什么，你这个逆子.......”大伯抄起木棍，冲着三人就是一顿胖揍，更多地打在王侯身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躲闪，也没有发出任何求饶声。
“你这个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吗？”
“大伯，我想知道.......”
“好好活着，为何去自寻烦恼？”
“活着总要明白些事情，否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气死我了”
姬明和屠夫趁着空溜了，鸡叫了，黎明即将来了。两人赶紧回家，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姬明一觉醒来，外面早已经干活了，母亲坐在身边，鹿丫儿看着自己，偷偷做鬼脸。
“昨晚去哪了？”姬母问道
“去拿剑去了”
“你就这么嫌弃你父亲的重剑吗？怎么说也是祖传的？”姬母恨铁不成钢，以为儿子怕自己伤心，所以才偷偷去打造剑。
“不是，准备当白礼送的，”姬明赶紧解释道。
“那你直说就是了，母亲还能无理取闹不成，让我担心个把时辰，”姬母板着脸生气说道。
“好，下次一定跟你说。”
“快点去吧，马上就要出殡了，”姬母催促道。
王侯家今天摆席面，老早就跪在棺材旁，就像一个生活的木偶。
“小明村姬大个子，礼金五十文，”收礼的本家叫到。
“小明村姬明，上等铁剑一柄，价值......不定”挠挠头，只能这么说。
“多谢哥哥，”两人互相行礼。
“节哀顺变，”心有灵地看着对方，丝毫没有痛苦。
村人午饭后抬着棺材到了风水师堪舆的墓地，姬明想想说道：“干脆再往左边一点，这样叔父也能看到大河，”众人莫名其妙，风水师觉得可行，主家高兴就行。
“二狗子，过来送你父亲一程，”村中长辈招呼着。
王侯走到墓地前，抬头看着大河，江水静静，清风徐来，也许父亲藏于此地也是一种幸福。
矗立良久，手里的黄土，都被挤成泥条，然后重新抓起一把干燥的黄土，一把扬起，穿过下午的昏黄阳光，落在木棺材上。
“魂起......”
“魂起......”
..........
“哥哥，父亲在这里会快乐吗？我就选在母亲旁边，大师其实还有更好的地方.......”
“我选的就是最好的地方，距离你母亲坟地不过三步，再看两边土堆，草木茂盛，背后是土坡，在上面俯瞰这片土地，面对着大河，从这里也是看大河风光最佳之地。最重要的是跟你母亲一起看这山川美景。”姬明看着大河，平静地说道。
“谢谢......”
“七天后.......”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