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升,人们又开始忙忙碌碌,小贩早早占据自己的有利位置,吆喝起来。杀猪的屠夫,操着浓重的口音,回答询价地管家,一边耍着剔骨刀,一边满脸阿谀奉承,希望哪家贵族管家能够光临,这样就可以早早回家给小儿做点玩具。
南来北往的商人街头巷尾打听着楚王城的物价,寻找着售卖的机遇。人群中偶尔掺杂着口音奇特的外族远行者,低声下气地打听着地址,牵着高大的骆驼,焦急着走着,不停地对周围触碰到的人说着不知名的道歉。
这时候街角出现一突兀的长幡,上书“一日七算,有缘得之”。白幡迎风猎猎作响,每走一步,幡下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众人早已经习以为常。道长仙风道骨,一身道服,背负太极阴阳图,胸口画着火凤颈纹线条,信步走来。待到街口,寻一卖瓜小贩旁坐下,然后打坐静思冥想。
小贩面露不郁之色,起身准备哄开对方,毕竟自己一大早赶来,早饭都没吃才占到这个好位置,多日没有开张,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今天又遇到这个抢地盘的,何来的愉悦心情?
“善男子,我观你家中贫困,才送你一场造化,心平气和,稍安勿躁.......”道士一动不动地坐着,头也不抬,似乎自言自语。
小贩左右看看,并无他人与他聊天,深感奇怪,可是做生意要紧,想想拿起瓜,准备送与对方,这样也好说话。
“道长,你好,我这给您送两个香瓜尝尝,您看.....”
“稍安勿躁,把瓜放下,称称满车的瓜果,算算多少钱?算清了,也就卖了,好好回家睡一觉,这算贫道今天第一卦,送给你有缘人.......”道长轻轻抬起手,抚摸下胡须,如同庙里的菩萨,慈眉善目,目光温暖。上午的太阳,穿过旁边的屋檐,斜斜照耀在后面的白幡上,发出似有若无的金光。
小伙子何曾见过这等情况,不敢言语,慢慢坐在车延边。少顷想想,照着这道长说的话,把瓜果称量一下,认真细致地计算着价值几何。
远处北方急匆匆地驶来一辆牛车,王府的小管家大采购,火急火燎地跑着。
“小伙子,你这瓜多少钱?我这急用,一炷香能好吗?”
“一千两百七十斤,十斤七文钱,八百八十九文,您给八百文就成,”小伙子脱口而出,毫不犹豫,刚刚计算清楚的,一边称一边算,刚加好。
“成,九百文,我楚王府从不占平民便宜,如果准确,以后你都给我每天送过去,”管家稍微一愣神,刚准备报一千文能否直接搬走,谁知道随口一问,这个小家伙直接说出来了。正好也省了自己事情,而且会做事,大管家也说了以后每天都要,甚至更多。既然这小伙子会做人,如果实诚,自己以后也省事。
没要半柱香,牛车就拉着一车瓜,又急匆匆地走了。就这么走了?还要每天都要?小贩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准备问旁边的道长。
“你没听错,如果你没有称错,以后每天就不用来和老道争地方了,就当老道送你一场缘分,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每天?专门送到楚王府。小贩觉得自己突然很想哭,积压很久的压力下,眼睛红红的,面对着道士,蹲在地上泫然泪下。
没人理解自己,路人只是好奇地看着。今年少雨,瓜果成熟地快,家里面父亲兄弟姐妹,每天都拉一车四处兜售。瓜果不同于粮食,卖不掉可以放在家里,这东西最佳出售期就那么短,卖不掉就烂掉。
昨晚父亲蹲在家里一个人偷偷哭了很久,烂了好几车,眼看着秋收来了,交租子的日子也进了。全家全靠这瓜果卖钱,如果卖不出去,这个冬天就难熬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大陈庄陈叔那么好的运气,现在卖水果的都知道大陈庄的水果成批收购。
哥哥曾经也去询问过,低点价格也行,可是对方压根不需要,说什么品种还没开发,等待市场成熟,鬼知道什么时候成熟,反正我家瓜成熟了,再不卖就扔了。
今天一看那个管家就是急用,而且开始压根就没有看中自己,如果不是旁边有个仙风道骨的另类,压根会直接到中心去买。管家询价的时候,牛车都没停,如果不是自己当时一口气直接报出来,对方转眼就进去市场里。
小贩再回想刚才道长莫名其妙的话,现在瞬间懂了。哭了一会,跪在地上郑重地给对方磕了三个头,救急之情不敢忘。
“善男子,无需如此,你如此孝顺,好生照顾家里的母亲和两个幼小的妹妹,”道长起身,把手里的浮尘放在左手弯,右手摸着小家伙的头,示意对方起来。周围的人由开始的好奇已经转变成围观,不时地指指点点。
小贩再三感谢,起身推着平板车慢慢往城外赶去,满面阳光,神情愉悦,不时地唱着卖瓜歌。临行之际再三要求明天过来给道长送点瓜。谁知道第二天一家来了好几口,非要道长收下瓜果和钱财才行,老道被迫无奈只能收下瓜果,而不受钱财。声称缘分至此,水到渠成,可不浪费自己多少精力。
随后几天,每算必中,每卦只要十文钱,一日七算,占卜者身份天差地别,行业千奇百怪,凡是有缘者,毫无错漏,甚至有一个赌鬼暗疾都算出来,导致对方落荒而逃。更有贫穷农家子,按照指示,于泗水中寻得白银千两,一时风靡全场,声名鹊起,人称“七算神师”。
与西坊市不同,东街由于泗水学院五学之试的接近,开始出现很多陌生的世家公子,其中以荆楚刘公子最为出名,因其最懂女人心,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诗词歌赋更是举世无双,被楚王城里的贵族子弟奉为“现世诗仙”,更是与建康陆氏交往甚密,堪称世交。
近日听说千芳阁新来的花魁现身,刘公子特意提前赶来楚王城一睹芳艳。早早地坐在二楼,点了几壶清茶,西湖明前茶,一壶十两,风度翩翩地站着,时而拿起腰间的美玉欣赏一下,或者和同来的公子哥探讨一下佩剑。
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尊重女性,谦谦有礼,浊世美公子。楼里的姑娘早就对此人虎视眈眈,不仅仅年少多金,更是一手好诗词。
在潇湘楚馆,一首“清风醉”让清风姑娘瞬间身价倍增,直取楚王城花魁地位。千芳阁实在招架不住,不得不提前推出新的花魁,特意邀请刘公子来参加,希望借此能扭转颓势。
华灯初上,千芳阁内,人声鼎沸,楚王城的贵族年轻公子悉数到齐。楼内中间的二楼高台上,三个少女扭动着腰肢,如同春风扶杨柳,柔软纤细,曼妙动人,不时蛇颈虚抬,吐气如兰,纤纤玉指,宛若梅花立于寒风,典雅而诱惑。
“叮,叮叮咚,叮咚咚.......”
楼上突然传出琴音,清脆悦耳,泛音如同天籁,宁静而旷远,清冷且悠长。琴音细腻,如同一叶沉浮,禅意悠然,仿若置身山水之间。一曲清音,心旷神怡,不觉杯中茶香弥漫,如同置身仙境,空幽恬静。接着如同流水急促流淌开来,如同大河水滔滔不绝。最后变得平淡沧桑,如同仙人在耳语,一时忘却所有。
琴音已经停了很久,千芳阁内依旧平静,声音落针可闻。
“细草微风岸,危墙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入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刘元贞情不自禁地唱出诗来,自己也不知为何响起这么一首诗,只觉人生悲惨,而后归于平淡,无悲无喜,浑然忘我。他回想起了年少,想起了父亲教自己读书认字,自己一事无成,无路可走,最后变得混迹于市,靠骗吃骗喝为生。
众人姿态千奇百怪,有欣喜异常,自我陶醉,有泫然泪下,泪流满面,有无悲无喜,平淡忘我的,但是回过神来,都情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对着二楼行礼。众多世家子弟更是为刘公子的诗词喝彩,觉得唯有此诗,方可配这等仙乐,人家难得几回见。
“奴家多谢公子,”随着袅袅娇媚音,走出来一个蒙着轻纱的少女。
修长身材,长腿及膝护臀裙,两边分开,修剪至膝盖上半尺左右,堪露至大腿偏上,外罩拖地半纱裙连体裙装,带着娇媚轻笑,笑语盈盈走来。左手托着两尺有余褐色古琴,右手放在琴弦上,轻抚琴弦,兰花指沿着琴弦滑动,猫步缓行,腰肢摇曳。上身着轻纱红色开衫,连体长裙呈橙红色带点金黄,如同盛开的嫣红夏花。
随着笑声,右手划过酥胸,遮住媚音口,窗外路过的微风,好奇地吹起薄薄的面纱。只见少女约摸豆蔻年华,樱桃小嘴,浅浅笑容,面白细腻,其上琼鼻微微泛白,似清晨露珠,柳叶弯眉,狐眼长睫,眼角贴着莫名的纹路,充满诱惑,眼中却澄净单纯,眼神都跟着笑着,尖尖的下巴,活脱脱的狐狸精转世。
楼里众人再次吸气,妖媚与清纯完美融合在少女身上,噼里啪啦各种碗筷落地的声音,魅惑众生不过如此。
少顷
“在下京都陈鱼,见过姑娘”
“在下邯郸赵风,给姑娘有礼”
“在下楚王城谢歇,久闻姑娘美名”
..........
“在下荆楚刘元贞,见过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少女站定,跪于榻前,双手捧着古琴放于案上,微微挺起,方才抬头环顾众人。
“奴家蜜语,初来贵地,还望诸位公子海涵”
下面又是一阵谦虚,赞美声不绝于耳,楼中看上去完全不像青楼楚馆,人人正襟危坐,温文尔雅,谈吐谦谦君子,待人真诚细心,有龟公偶尔失手,也一笑了之,尽显宽广胸怀,仁德之风。
千芳阁花母笑声朗朗,示意众人安静。
“蜜语姑娘这次出来见大家,只是为十月份底楚王城的花魁大赛。时间也慢慢接近,我们千芳阁也要准备好,所以今日特意提前诸位公子,希望各位公子到时候多多捧场。今晚也想求得诸位公子墨宝一副,待到七日后准备妥当,上门答谢一曲。”
“蜜语姑娘太客气了,我这就给你来一首,月想颜色花想容,公子登槛见花浓。若非千芳阁中见,悔叫此生不相逢。诸位,觉得如何?”谢歇的公子直接站起来说道。
“谢公子大才,在下也有一首......”
“诸位士子,还是先听在下一语.......”
花母笑容满面,挥手示意安静。
“妾身知道诸位大才,不若留下墨宝,待蜜语姑娘最后选择如何?”
“有理”
“在下同意”
“书童,我的文房四宝呢?取出来”
..........
待到两炷香过后,楼中侍女纷纷接过诸位公子手里的诗词,然后上楼放在案几前,每一张纸的落款都有各位公子的住处和落脚处。
少女不过一炷香,就抽出一张诗词交给花母,然后微微欠身,漫步走进屋内。
花母红光满脸,神情焕发,当即让蜜语姑娘的丫鬟念出来。
清平调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美人醉
风动荷花水殿香,姑苏台上宴吴王。
西施醉舞娇无力,笑倚东窗白玉床。
恭喜刘元贞公子,七日后待我家小姐相会,赠君一曲。
“承让,承让,诸位公子大才,小弟实属侥幸.....”
“刘公子过谦了.....”
“刘公子果然在世诗仙,我等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