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凌晨要为寿宴早起买菜,所以星期六晚上需要住在外婆家。丁磊打算等女儿上完所有补习班后再去。
“爸妈,外公什么时候办寿呀?”丁谷一问。
“就是明天,今天上午你照常去补习班上课,下午去外公家。”丁磊回答。
谷华说:“那中饭怎么办?到我妈那边吃我们去恐怕迟了,自己烧又怕来不及。”
“烧什么饭?到古镇吃吧,女儿不是很喜欢吃那里的牛肉吗?”丁磊说。
“好,我们去古镇吃牛肉面,还有火烧、麦鼓头。”丁谷一高兴地说。
“瞧你的馋样,就这么安排。”谷华爽快地答应。
古镇上有一家叫“阿根牛肉”的熟食店非常有名,“阿根牛肉”是采用本地的黄牛肉卤成的,肉鲜味美,香而不腻,不象城里的卤牛肉,都是水牛肉卤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丁磊在镇上读了三年高中,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小镇工作十多年,对周围环境比较熟悉,小镇只有“十”字型两条街,虽然拆了建、建了拆,基本框架没有变。古镇位于二省三地交界之处,历来是周边乡镇民众的集贸之地,商贩云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镇曾经辉煌过,民谣有云:“永宁街三十六条黄皮带”,在民国时期镇上出了三十六位团级以上的军官,上将、中将不乏其人,街上都有他们的府第。王氏家族还出过宰相、尚书之类的高官,王家祠堂曾经是新四军驻扎地,在开改开放的大潮中,这些痕迹被冲刷一空,成为昨日黄花。
回老家的路虽说没有十八湾,但弯道还是比较多,不熟悉路况的人真不敢开车,听朋友说有一上海做生意的哥们,要到古镇谈业务,开着开着就吓呆了,不敢开,只好叫对方来接他。丁磊对这条连接老家的山路非常熟悉,他经常夸口说闭着眼就能开。以前老家到县城要摆渡的,错过船班只能望湖兴叹,不得不在码头过一夜,通了环湖公路后,早晚都能到达老家,方便多啦。
心里强烈指望不要发生的事往往便发生了。出发时曾开就默默祈祷一路上千万别阻车,可到达古镇时不幸的事出现了,看着前面排列的车队长龙,丁磊欲哭无泪,内心比股票套牢还甚,拔凉拔凉的。
本来是一个安静的小镇(当然集市日除外),在通了公路后就不安静了,城里一些饱食终日的男女们经常驱车来到那些小山村,美其名曰:“接触大自然”,带些东西放在溪岸边烧烤,玩玩溪水,捉些小溪鱼,摘几朵野花,躺在溪石上晒晒太阳,悠闲自然。惹得村民议论纷纷,“这些人真怪,溪边有什么好玩?”、“人家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出来瞎逛。”、“你看!这个女的穿得这么露,真不害臊。”……
城里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跟愚昧无知的村民计较,他们吃好玩够,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垃圾,什么矿泉水瓶啊、塑料袋啊、竹签啊丢得满地都是。久而久之,好好的山村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村民不待见仍然无法阻挡城里人的雅兴,正如香港人视大陆同胞为蝗虫,可同胞们依然腆着脸还要去。一拨一拨的城里人打乱了山村的生活秩序,他们将车任意停在路两旁,由于没有交警管理经常造成交通阻塞,现代文明摧毁了纯朴的民风,让村民感受到现代文明的野蛮一面。村村通公路是村民唯一享受到的改革红利,城里人连这样的红利也来抢,实在太过分了,他们享受着优越的文化、教育、医疗、娱乐,应该知足吧。生活有时真搞不懂,拥有的往往追求没有的。
“阿根牛肉”店位于十字街口,处于小镇中心,繁华之地,人流密集,来到“阿根牛肉”店时,牛肉所剩无几,如果没有了,女儿不怨才怪呢?
瞧瞧挑剩后的几块牛肉,丁磊问:“老板,里面还有吗?”
“没有了,今天已经第六锅啦,这么多的人来买,还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回啊!”阿根红头面赤的,容光焕发,多年过去了依然没变。
“你老人家都成仙啦。”丁磊揶揄地说。
“哈、哈、哈……”阿根开心大笑。
丁磊把剩余的牛肉一扫而光。丁谷一见到梦寐以求的牛肉心情大好,对眼前的困境视而不见。
忙碌了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寿宴在热热闹闹中如期开场,来了七桌客人,祭天、接客、敬酒、端菜……谷华、谷莺夫妇忙得头头转,等客人们酒醉饭足离席后,他们才坐下来吃饭,中午稍作休息,下午在岳父岳母的陪同下一一上村民家送礼。晚宴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他们坐下来算帐目。
丁磊说:“比结婚办婚宴还要忙。”
“就是嘛,我当初提议去酒店,只要付钱就行,多潇洒。”王鑫接着说。
“忙是忙点,但酒菜比酒店丰盛多啦,我看客人们吃得非常满意。”谷华说。
“哎,姐夫,厨师的工钿付了吗?”谷莺问。
“他不要,我表弟说自家人干点活都要收钱见外啦。”
“他烧菜水平不错,既然工钿不要,我们也不能让他白干,送他一条香烟,如何?”谷莺说。
丁磊不好说什么,谷华听后说:“应该的,按时下行情,平常一桌厨师收费一百元至一百五十元,我们共八桌,至少得付给人家八百元,自家亲戚就送一条烟吧。”
“好,就这么定,算帐。”王鑫说,“大家把帐目报一下,我汇总。”
经过汇总,帐单出来,王鑫拿着帐单念道:“一、酒菜,每桌2000元,正席七桌,厨下一桌,共八桌,计16000元;二、烟,中华牌软包的,一共十一条(含给厨师的一条),每条750元,计8250;三、寿礼一担,计1200元;四、爸妈衣服等,计6800元;五、村民寿礼,二百零五份,每份136元,计27880元;以上五项总计60130元。大家还有没有问题?”
“爸妈还桌椅需要香烟什么的?留一条香烟给爸妈,其他的没有了。”丁磊说。
“好,那加上750元,是60880元,好,这个数字挺吉利的。还有吗?”王鑫问。
“没有了。”大家说。
“那好,二一添作伍,一家负担30500元,姐夫钱大多是你垫付的,经计算我家应给你18000元,谷莺把钱给姐夫。”
谷莺说:“姐夫,把帐号给我,我用支付宝给你。”
“你把钱转到你姐帐号吧。”丁磊家里的钱都是谷华掌管的。
谷华把帐号报给妹妹,谷莺拿出手机操作一下,“好,成功。”
帐已结清,丁磊他们准备回家。
“花了这么多。”谷华悄悄地对丁磊说。
“别想那么多了,整场寿诞能顺利、圆满地办好就行,看样子你爸妈也是挺满意的。”丁磊知道妻子心疼钱,但有些开支是必不可少的。
“反正取出的钱还有,把上次借的钱还给爸妈吧。”丁磊提议。
“也好。”
听说谷华他们要回去,岳父岳母挽留着:“这么晚了,明天回去。”
“我们明天都要上班,谷一要上学,还是回去。”丁磊婉拒。
“谷一,接下去就要高考,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考得好,外公有奖励。”岳父对丁谷一说。
“噢,外公,我有数。”丁谷一轻声地说,她不敢作出保证。
“你担心什么?我外孙女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岳母说。
谷华怕爸爸妈妈再说出什么剌激女儿的话,赶紧说:“爸妈,你们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们说。”
“在这里说不行吗?”
“还是回家里说。”谷华拉着他们回屋里。
丁磊和女儿在车里等,谷华一直没有下来,“你妈呢?怎么还不下来?”丁磊不耐烦起来。
“判断一个男人是不是有耐心?最好的办法看他是否耐心等待着妻子出门。爸爸,您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有失大丈夫的风度呵。”
看着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丁磊笑着说:“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谷华下来了。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快点出发。”
丁磊将车开得飞快,谷华说:“慢些,转弯不要太快,有点头晕。”
“好,这几天太吃力之故,身体虚了,好好补补。”
“谷一,你班的‘董事长’现在怎么样?”丁磊问。
“怎么说呢?现在玩深沉,很少说话,同以前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这变化也太大啦,叫人一时无法接受。”
“这风云般的变幻,大人也受不了,何况是一个孩子呢?”谷华感叹地说。
“徐老师叫你辅导他学习,他会听你的?”丁磊疑惑地问。
“其实‘董事长’人是挺聪明的,只是没有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开始几天不理我,后来碰到难题会主动过来找我,只要他肯努力,短时期内有突飞猛进的,我们都看好他。我曾对他说一切解释都是无力的,实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来女儿乐观的心态回来了,丁磊倍感欣慰。
“放个音乐,你想听什么?”丁磊问女儿。
“放个民乐,二胡曲吧。”
丁磊找到二胡碟片,放入播放器,霎时,二胡旋律充满车中。女儿特别喜欢二胡,学到业余八级,曾代表当地民间民乐组织在上海世博会表演过,上高中后就放弃深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