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墙上,一颗假眼正在百无聊赖地乱转。
它觉得这六年很轻松——王宁的第六次越狱失败后,赞法斯便在墙壁上安装了一颗假眼,用来监视王宁。
假眼发现,王宁经常在上午时分坐在阳光下,死死盯着石室的门一动不动地发呆。
通常这种发呆会持续到午时一刻,然后王宁才会若无其事的看书,或者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或是以某种不可思议的体位锻炼身体的柔韧度。
今天王宁盯得久了一些,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
通过自己的透视功能,眼球发现王宁的心跳好像比平时剧烈了一点,眼球开始盘算应不应该将这个信息告诉给赞法斯。
思前想后,眼球还是决定放弃,因为它也吃过赞法斯的苦头。
刚刚上任的时候,假眼非常尽忠职守,曾经有几次它发现王宁在石室中飞速折返跳跃,眼球将之判定为逃跑行为,紧急通知赞法斯。
结果赞法斯回来后表示,这是高山族身体成长时的自然反应,非常自然合理。
赞法斯狠狠戳了戳眼球说:“如果再因为这种芝麻大的小事打扰我上课,坏了我的大计,我就用空间切割术把你切成一万个复眼。”
自那以后,眼球每次报告之前都要明确王宁的目的——他现在是人类的眼睛,不想成为苍蝇的眼睛。
时间已是午时,王宁像一只盯着灰尘的猫一样盯着石门,眼神凌厉,时不时歪歪头。
眼球觉得有点无聊,甚至有点想睡觉——可惜它没有眼皮,无法合眼。
看到王宁站起身,眼球急忙打起精神。
结果王宁只是走到水果篮子前,拿了一个橘子就又重新坐了回去,这让眼球有点失望。
王宁缓缓剥开橘子,深呼吸,终于决定开始实施自己的出逃大计。
通过六年的观察,王宁已经掌握了赞法斯划下的魔法警戒线的魔力流向,刚刚的死盯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就像是一张写了十六年的考卷即将交卷,难免有些紧张,所以用的时间更久一点。
直到王宁把警戒线所有的魔力流向印在自己脑中、分毫不差的时候,握着手中的橘子皮,王宁终于站起身来,走向墙壁上的眼球。
嚼着鲜嫩多汁的橘瓣,王宁把新鲜的橘子皮在眼球前挤了挤,然后一片一片挂在眼球上。
眼球拼命翻着白眼,但也无法阻止王宁的行为,甚至酸到落泪。
接下来王宁挪开了陪伴自己十六年的铁床,敲开了那片已经被自己磨得只剩薄薄一层的墙壁。
石壁倒塌,掀起了灰尘和室外的阳光。
王宁才不怕被眼球听见——毕竟它是个眼睛,不是耳朵。
为了印证这个眼球没有听力功能,王宁在十二岁的某一天甚至指着它大骂赞法斯,当时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只是赞法斯晚上回来看录像的时候,对了对王宁的口型,这才把王宁狠狠修理了一顿。
门外的阳光倾泻进来,落在灰尘上很美。
但是王宁知道,那看不见的警戒线正在丝丝流转。
王宁蹲地拉退抻肩,等待着下一次循环开始。
眼球疯狂转动自己,还是无法摆脱橘子皮的覆盖,焦急万分。
“现在!”
全新的魔力循环开始,王宁用自己在六年里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从地上后跳至石室后壁,借力蹬腿,炮弹一般射向石门。
空中,王宁改变姿势,抬起右臂,与地面平行伸出左掌,头缩在右咯吱窝底下。
紧接着双手指呈莲花,双腿一前一后,膝盖弯曲九十度,转!
王宁精确控制全身,以合着魔力流动的转速,螺旋射向石门外的阳光。
眼球一定后悔自己没有把这一幕录在眼中——十六岁的王宁以某种非人的姿势穿出了警戒线,丝毫没有魔力沾身,自然也就没有触发警报。
王宁滚地起身,看见了一片树林。
“嗷”地一声怪叫,王宁飞身跑向林外,喜悦的泪水从空中划下。
眼球还在死命翻着白眼,不知翻了多久,才终于找到了用自己拨动橘子皮的方式。
眼前的世界正一点一点地打开,酸得湿润,令眼紧张。
等到眼球翻开挡住视线的橘子皮,发现石壁已倒、王宁不见的时候,距离王宁逃走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眼球眨了眨自己,瞳孔翻出了眼眶之外,只在墙上留下一片眼白。
王宁跑出树林,来到榆木镇一家农妇的屋子门口后力气耗尽,大汗淋漓地瘫倒在门口。
自从赞法斯搬出石室居住,他在王宁的双肩双胯“种”下了四根寒针,一直制约着王宁的行动。
每当王宁运动到一定程度以后,寒针发出的森森气息,就会压制住他的血液循环,引发头晕和气喘,使得整个人进入虚弱状态。
所以当王宁从树林跑到榆木镇以后,没有长途跋涉能力的他,只能被迫选择在这里喘口气。
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王宁可不会随便倒在谁家的门口。
在躺下之前,王宁观察到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农妇在家,院子里晒着的衣物证明这个农妇刚刚有了孩子,正是母性爆发的时候。
而自己的出逃,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被赞法斯知道,榆木镇也必然是赞法斯搜索的第一个地方。
所以如果王宁想要获得自由,他需要别人的帮助,这才导致了此情此景的出现。
王宁敲敲门,声音虚弱,狂飙演技:“水……可不可以给我些水……”
“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一个抱着婴儿的农妇推开门走了出来,看见衣衫褴褛的王宁惊呼道:“哦我的老天爷啊,瞧瞧这个可怜的孩子!”
说着农妇放下婴儿走过来想要扶起王宁,却在提拉王宁胳膊的时候差点跌了一个踉跄。
王宁方才想起自己经过赞法斯的各种药物炼体后,自己的体重异于常人,赶忙提气轻身,随着农妇坐在了门前的椅子上。
农妇用袖口擦了擦王宁脸上的汗,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真是见鬼,到底是谁害你逃到这里的?”
说着农妇回身到屋子里拿水,王宁则道出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我是旁边村子的孩子,一家遭遇盗贼……”
“嘿,你可不要撒谎,小心我用靴子狠狠踢你的屁股!我发誓,我一定会这样做!”农妇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看你的脚丫,我就知道你是高山族的孩子。”
王宁知道是自己的脚丫暴露了身份,脑筋一转,想要借机塑造一位被拐卖的儿童形象,正准备哇一声大哭装可怜,却听农妇继续说道:“瞧瞧现在这些人贩子,居然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怪东西跑出来,吓到我的孩子怎么办?真让人难以置信!”
说着,农妇拎着绳索从屋中冲出,三两下便把虚弱的王宁捆做一团。
“抓住你们这些让人恶心的高山族,是我们每个奥拉居民应尽的义务。”农妇正气凛然,“我已经通知了哈耶纳一家,一会就会有人来接你。”
说完,农妇把王宁踢倒在门口,哼着小曲走回了屋里。
捆在地上的王宁看日头下沉,才慢慢想清楚了高山族在这个大陆的地位,也终于明白那本《高山族通解》中所说的,“这种进化未完全的种族不配称之为人类”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