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塞北的一座大山里,身穿粗布麻衣的妇人背了一篓子干柴从山涧走过。她小心地走到水潭边的一块石头上,,将背篓放在身侧,缓慢的蹲下去,洗净手上的泥土。冬末的水潭,表层的水冰凉,往下一点却是暖的。妇人洗净了双手,不由得舀了些水送到唇边,潭水清冽甘甜,沁人心脾。
妇人饮了些水正要站起,却见一块白色锦怕随水漂流到眼前,那锦帕上有斑斑红印。妇人小心地拎起那块帕子,仔细一看,竟是血迹,她手一抖,帕子险些要再落入水中,眼睛却瞥到了帕子角落里秀了个“果”字。
果,可是王大妈家的果儿姑娘?
妇人忍住对血迹的惧怕,仔细看那字,又看到字的下边还绣着一颗红彤彤的山楂果。
山楂果……
村子里的王大妈年轻时便在村子里有名的喜欢吃酸的东西,尤其是山楂果,更是喜欢在日常的帕子、衣物上绣山楂果。她虽不怎么与村子里人来往,可也是有所听说,也是见过王大妈的衣物上多有山楂图案。这上边还有个果字,想必就是果儿姑娘的。
果儿姑娘的帕子,怎么会遗落在这里?上面怎么还有血迹?
妇人焦急地看向周围,那么善良能干的果儿姑娘,可不要出什么事了。
她仔细的环顾四周,终于在对面水潭边上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右半边身体都已落入水潭,一动不动。
妇人顾不上背篓里的柴,水潭不过齐膝深,她赶忙蹚水到对岸,将那落入潭中的人拖到岸上干燥的地方。她小心地拂开覆盖在那人脸上的长发,漏出一张精致漂亮却苍白得几乎没有气息的小脸,果然是果儿姑娘
她心中一惊,急忙去摇那未醒的人,口中因为焦急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不成话。是江昭的哑巴娘。
没摇两下,她便注意到尧果果肩上深深插入的羽箭。那箭没入尧果果的肩膀,几乎要穿透她瘦弱的肩膀,血液成圈地洇湿开来。她不敢再动尧果果的身体,手指颤抖的放到尧果果的鼻间,好一会儿,才逐渐感受到微弱的气息。
还活着!
妇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冷静了一下,开始撕自己里衣的下摆。粗布布料较脆,她狠狠一拽,便撤下了有半米长的布。
她深吸了口气,两手握住那箭,用力一拔,羽箭做的锋利,竟没有太大阻拦的拔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妇人满脸,她却顾不得揩净便用双手去按压伤口,这是她上次看白寻为自己的儿子止血时看到的。
果然,按压了一会儿,鲜血便不再肆意的流,她用那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上次江昭打猎时遇到只野狼,被抓破腹部,白寻来给他治伤后她特意向白寻学了包扎伤口,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利箭倏然从身体中脱离的剧痛几乎叫醒了尧果果,她的身体微微蜷曲,意识逐渐清醒。
尧果果痛苦的睁开了眼,入眼的是一张溅满鲜血,陌生却温和的面容。
那人见她醒来,眼中充满惊喜,嘴里“呜呜啦啦地说着什么,十指不停的变换比划着。
她顾不上身体传来的剧痛,奋力坐起,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妇人,“你,你是谁?”
妇人面上的笑容凝固住,不解的比划道“果儿姑娘,我是江昭的娘啊,你们救过的江昭的娘啊。”
尧果果看不懂妇人的手势,肩膀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颤抖,她想去记起些什么,脑袋却如撕裂般疼痛。
她竟然什么都记不起来,包括她自己是谁。
她拼命去回想。
一定,一定要记起什么啊。
一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于是她不顾肩膀的痛,也不顾脑袋的痛,拼命地回想。
那撕裂的疼痛贯穿了她的全身,她用双手紧紧抱住头,低吼出声。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啊……”她绝望无助的吼声响彻山涧,妇人见她突然这样,吓得跌倒在地。
因为动作过大,肩膀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鲜血再次洇湿出来,妇人连忙上前帮她按压伤口,却被尧果果挥臂挡开。
妇人看着那浑身湿透,肩膀处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洇出的少女一点点从地上站起。脸上毫无血色,白若宣纸,双眸漆黑,眼神冰冷,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微微颤抖却倔强地转身向远处走去。
金黄的日光倾洒在山涧,驱逐了迷散的雾气。尧果果浑身感触不到一丝温度,冰冷使得疼痛感变钝,她微微仰头看向那洒入谷底的阳光。那样辉煌,那般明亮,可是她却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来自何处,又要到何处去。
忘了,她有没有爱人,有没有爱她的人。
她逐渐闭上了眼睛。
妇人看着那走出几米远的少女身体一点点软下去,最后倒在地上。
昏暗的房间里,一张竹床上躺了一个长发披散,面容苍白的少女。
屋外烛光摇曳,有位身着素朴气度却容华的男子向一对母子作揖,“多谢两位对果儿的救命之恩,白寻记下了两位的恩惠。”
妇人却急忙摆手,身侧的儿子解释道“白兄弟无需客气,我这条命也是白兄弟救回来的。只是,我母亲说,果儿姑娘可能是从山上掉下来,伤到了脑袋。见到我母亲的时候没有认出她来。”
男子心中一沉,“没有认出江大妈吗?”
妇人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比划到,“果儿姑娘似是也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江昭将那句话翻译给白寻听。白寻听后面色越发沉重,他微微颔首,“好,我进去看看。多谢了。”
白寻推门而进时,看到本躺着的女孩抱膝而坐。窗外月光如华,倾泻在女孩如玉的脸颊上。
那样熟悉的脸,却又那样陌生。不过隔了一天,她便,忘了他吗?
听到白寻走过来的声音,她轻轻侧身去看他,一双乌黑的眸子里空荡荡。
“果儿”,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伸出手去将她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伤口还痛得厉害吗?”
她没有回复,只静静看着面前那张脸,想要辨别出一丝熟悉的痕迹,然而只是徒劳。
许久,久到白寻以为她不会再回复他时,却突然听到一句轻飘飘的“你是谁?”
她果然忘了他吗?
白寻心里微痛,面容却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我是白寻。”
若忘了,便再记一次吧。只是这次,他一定会护她周全,再也不要让她受到这般伤害,再也,不要让她忘记他。
“白寻?你认识我吗?我又是谁呢?”她的声音轻的像来自云端,语气里竟是毫无情绪。
他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到她的肩膀,看着她微微扬起的面容,伸出双手捧住温柔又缱绻地吻了下去。
许久,他在她的耳边说道,“你是我爱的人。”
尧果果任他吻下去,他的吻热烈而缠绵,那是她未曾有过的感觉。
他说,说她是他爱的人。
他,可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