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衿的灵魂立于虚空，静默看着底下的世界。
达奚君刚才说的是古纪元英语，东里诏并不知晓内容何意。
这句话是她教他的，他们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
那日叶子衿照常在家等候上学归来的达奚君。
达奚君一推门便笑容满面向她走来，声线温柔得能让耳朵怀孕：“悠悠。”
叶子衿放下笔，起身笑着扑倒达奚君怀里：“九哥你回来啦！”
“对啊，悠悠，我回来了。”达奚君稳稳抱住她，嘴上埋怨着，眼底却是满满的宠溺纵容：“怎么毛毛躁躁的，当心摔倒了。”
“不怕不怕!”叶子衿摇摇头，表情特别的小骄傲，高高昂起头笑嘻嘻道，“这不有九哥在嘛！”
“对对对，有我在，悠悠什么都不用担心。”达奚君笑吟吟环住她的腰，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我回来之前悠悠在干什么？”
“在默写诗呢！”叶子衿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小尾巴翘的老高。
“哦？悠悠真棒，写的什么是啊？”达奚君挑眉，毫不吝啬对女孩的夸奖。
“你看看吧！”叶子衿扒拉下达奚君的外套随意扔到一旁的椅子上，将顺从的达奚君拉到书的桌旁，拿起桌上的纸给他看。
达奚君接过，仔细看了看：“这是……”
什么鬼玩意儿!
他半个字都看不懂好吗！
这根本不是新纪元的语言吧！
叶子衿噗嗤笑笑，解释道：“左边是古纪元的英文，右边是古纪元的汉字，写的都是同一首诗，Emily Dickinson的《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艾米莉·狄金森？”达奚君跟着叶子衿的发音翻译了一下作者的名字，笑着揉揉叶子衿的头，夸道，“我们的悠悠真棒，都会古纪元的语言呢！”
“对吧对吧!”叶子衿赞同点头，毫不谦虚接下夸奖，“九哥要不要我用古纪元的语言念一遍啊？”
“两种语言？”
“嗯呐!”
“乐意之至。”
“那九哥快坐下，我要开始我的表演啦！”
达奚君笑着听话坐下。
叶子衿二话不说直接坐他腿上。
达奚君自然熟练地搂着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坐着更舒服。
“咳咳!”叶子衿清一下嗓子，严肃道，“竖好耳朵，我要开始啦！”
“好的。”达奚君双目温柔看向她，十分配合，“悠悠大人请开始吧，我等不及了。”
达奚君的百分百配合让叶子衿十分满意，她笑眯眯捏了捏达奚君光滑白皙的脸，达奚君笑意更深，眸子间的宠溺快溺死人。
叶子衿浅笑，双目与达奚君对视，笑意盈盈道：“Had I not seen the sun.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My Wilderness has made.”
叶子衿又用中文说了一遍。
“九哥九哥我念得好不好!”念完后叶子衿高兴地问道。
“嗯。”达奚君笑着点头，“悠悠念得很好。”
全程达奚君都满怀笑意看着她，不曾移开半分视线。
他其实并听不懂。
只听得女孩浅声柔语，从窗户外钻进来的阳光在桌面刷着存在感，她的双眼比黑曜石还夺目，他仔细听着，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这首诗的意思九哥想知道嘛？”叶子衿问道。
“悠悠愿意说，我便随时听着。”达奚君回道。
叶子衿用新纪元的语言给他翻译了一遍：“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翻译过后叶子衿搂住达奚君的脖子，笑盈盈道：“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九哥了，对于我来说，九哥你便是我的阳光呢！”
“嗯？”达奚君眸色深了深，心脏在无规则跳动，隐隐有些期待，“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本是一个孤儿，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本以为这一生都要这样孑然一身地孤独下去，直到遇到了你，我的九哥。”叶子衿注视着达奚君，认真道。
这是她的真心话。
叶子衿继续道：“我很感谢神，他让我遇到了你。从此我有了世间第一个亲人，再不是了无牵挂，九哥，是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很高兴能有你这个哥哥。”
达奚君手心贴在叶子衿额上，正对着她眉心如血的朱砂处吻在了他的手背。
隔着手吻在她的额间。
达奚君眼底溢满日月星辰，其实满眼都是她的身影，他浅笑道：“我也很高兴有悠悠这个妹妹，这个亲人。”
她说他给了她一个家。
她又何尝不是给了他一个家呢？
“那九哥呢？”叶子衿歪头笑道，“九哥也有阳光吧？”
“你知道还问。”达奚君笑着食指点点她的额头，一双眼从未离开过她。
她是他的阳光。
他本是幽暗地狱里苦苦挣扎的孤魂野鬼，在某一个被九幽之火焚烧的一天，幸得阳光眷顾，终于降世，来到他的身边，成为他的亲人，不离不弃。
达奚君也很感谢神。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达奚君想，那叶子衿便是他唯一的真神。
她是他黑暗中见到的第一抹也是唯一一束阳光。
——
叶子衿看着达奚君仍抱着一个空的躯壳一动不动，眼睛有些酸涩。
过了好久，达奚君抱紧了叶子衿，咬牙道：“悠悠，九哥这便带悠悠回家，我们，回家……回家……”
可是悠悠，天下之大，除了你，何处有家？
没了这妹妹，九哥还如何是九哥？
叶子衿看着少年从血腥中站起，抱着一个没有生机的躯壳，一步步走向二人初遇那晚所待的大石小河旁，带着她踏入河水。
他借着河水将她身上的血污一点点清洗干净。
叶子衿的灵魂已去，这具身体慢慢恢复本来的状态，倒是很快便不再流血了。
达奚君细细清洗，触及她背后似烧焦了的长长疤痕，一直肃着脸的他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悠悠……九哥还没有给你找到清光啊……”
叶子衿不忍看下去，闭眼转向十三，道：“对不住了十三，这任务，失败了。”
一切都不在预料之内。
她没想到达奚君会为了她准备提前启动基地，她没想到他会护她至此，她没想到这身体竟如此弱鸡，血流成河之下竟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
叶子衿道：“我孤儿一个，倒是没多大的执念回二十一世纪，只是因着那个地方待习惯了才想要回去混日子罢了。倒是你，十三，系统没完成任务应该会受惩罚的吧？”
十三淡淡看着她，平静开口：“任务没结束。”
“啥？”叶子衿瞬间呆若木鸡，问出的话简直破音，硬生生拐了个山路十八弯。
叶子衿正欲探个究竟，忽一阵头痛欲裂铺天盖地袭来，疼得她滚着缩成一团。
阵阵机械音响起，几将她湮没在浪潮中。
“警报!警报!男主黑化值持续上升!61!62!63……65警报超过警戒线!70!75!80!滴——橙色预警——请宿主与系统抓紧时间!”
叶子衿耳边全是警报声，几乎听不到外界的话语。
十三抱起叶子衿，看向虚空外的达奚君。
他抱着换上新衣清洗干净的尸体，冷着脸面向莫呈，寒声对东里诏道：“留他一命。”
他低头轻轻摸了摸怀中躯体的脸颊，柔声道：“悠悠既然留下莫呈，那九哥便放过他，好么？”
怀中的人毫无回应，也永远不会给他回应。
叶子衿还在为警报声痛苦地蜷缩着，十三收回视线，一下又一下顺着叶子衿的背，低声哄道：“小十九乖，不痛不痛，一一在呢！”
迷迷糊糊间，叶子衿呢喃了声：“九哥，小十九好疼。”
十三的手顿了一下，继续为叶子衿顺背。
轻笑：“傻十九，失忆了还记着他呐！放心，如你所愿。”
眸色暗了暗：“无论如何，逆天，也无所谓。”
待警报声消失，叶子衿也昏了过去。
十三仍抱着叶子衿：“启用备用宿体。”
“时间。”
“新纪元1086年5月7日。”
“正在匹配五、四、三、二、一，匹配成功。身份：‘泽辉’负责人，中盟少将夜沉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