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
元旦在上一辈人嘴里就是阳历年,在说“阳历年”中的“历”字时,也不是历,而是“ling”,这是我们的方言,念出来就是“阳ling年”,虽说不是书面语,听起来却是亲切万分。并且在说的时候是带着惊喜和兴奋劲儿的。尤其那些抽着旱烟的老人在猛的听到说阳历年时,他们立刻就停止了抽烟,本能的去石头上磕下烟袋锅,然后站起来再去重复一遍“阳ling年了?”,是想印证并得到肯定的回应。好像平时忙的都没顾不上去翻看日历,或者根本就没有日历。
那个年代虽苦,但也会改善一下,改善的不只是伙食,还有心情。农村人整日与土地打交道,说白了就是天天在地里忙活,或许你会问,种上庄稼不就是等着收了吗?用得上天天去地?在春种一粒粟到秋收万颗子的这个空当一刻都不闲着,有“农家少闲月”诗句为证。在农村还有一句俗语:忙的都顾不上提裤子。
阳历年虽然没有过大年的那份热闹,也不用按照过年顺口溜去一一完成,只需一顿饺子就可,但这对于吃不饱的上辈人来说就已经是改善伙食了。不管什么馅都是‘好吃’。其实就是萝卜馅。
剁馅声在石头盖成的厨房里响起,这家“叮叮叮、叮叮叮……”,那家“当当当、当当当……”,就这样次第响起,抑扬顿挫,平仄有序。不大一会儿后在互相影响下,这家成了当当当、当当当……,那家又成了叮叮叮、叮叮叮……。再剁一会儿就成了一片混乱,像是闹着玩似的叮叮叮叮叮当当当当当叮叮叮……,没有了规律,分不清了谁家。几个萝卜也在这叮叮当当中被剁成了碎末,不是肉馅恰似一盆肉馅。她们在剁的过程中找到了希望,也仿佛看到了更好的未来,越剁越有了劲头。
饺子被包成了大的小的长的圆的,一锅拍一锅拍的饺子在巧妇们的手中陆续完成。等待它们的将是去沸水中翻滚。
男人们也已打工回来。当一碗碗饺子出锅,当饺子送入口中时,他们真正的感受到了民以食为天,并且尝到了日子的甜头。艰苦的岁月里,他们吃过白土,吃过煤块。他们在队里劳动是以计工分来分口粮,除了牲口,人得到的少之又少,所以在吃饭上永远就是个难题。
在家家户户改善,人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时,东头老王还在抽着旱烟,他没有吃过饺子,用他自己的话说:会包饺子,就是没有那心劲儿,屋里没有内人,一个光棍儿汉凑合着就行了。所以他也就无缘于这刚出锅的饺子了。只有不停的以抽旱烟和磕烟袋锅来消磨时间,煤油灯扑扑地照着冷屋,也照着老王堆满皱纹的脸。陪伴他的是煤油灯和烟袋锅以及烟锅里一明一暗的燃烧,像白天黑夜的更替,催促着老王的岁月。
不过邻里之间会有人趁着饺子这个热乎劲给老王送上一碗,老王是推辞加客气和过意不去,吃的时候老泪纵横,命运怎么如此折磨人呢,和着泪把一碗饺子吞下。心里念着送饺子的人好。
阳历年过后,马上就到了春节,又会吃上一顿饺子了。但老王没有这个盼头,吃不吃饺子,他的年岁都会增加,他已经88岁了。
在人们盼了一年又吃饺子时,有人去敲门给老王送饺子,却迟迟没有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