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暖风卷着最后一道晚霞撞进京魂裳的门,茜素卷着纷月裙进门就喊:“不好啦!”
烟罗一边卷起今日新织的雪锦一边抱怨:“你瞎嚷嚷什么呀?还没打烊,也不怕惊着姑娘们!”
“我不跟你说。”茜素脚步急促,拂开纤织阁的纱帘,“京衣!不好了!出大事了!”
烟罗撇着嘴使劲攥着手中的雪锦,乌溜的眸子瞪得浑圆:“死丫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店里的姑娘夫人都惊诧地看着烟罗,正在她旁边挑选雪锦的一个十五六岁俊秀的姑娘怯生生问她:“这雪锦……”
烟罗看都没看她没好气地说:“不卖!”姑娘吓得丢下雪锦慌忙逃出了京魂裳。店里其他挑选衣裳的姑娘都不敢作声扑簌簌出了店门。
烟罗更生气了,冲着逃难似的客人发吼道:“我又没骂你们,你们摸也摸了看也了一个子儿都不掏!京魂裳是凭白给你们消闲解闷儿的地儿嘛……”
话音未落,啪一巴掌实实在在地落到烟罗头顶,“啊!谁呀!!”烟罗吃痛地揉着脑袋怒气冲冲回头。
“啪”!又一巴掌狠狠地掌掴到烟罗婴儿肥的圆脸上,“死丫头,你是要把我的店搞黄好重新回山上你的尼姑庵去吧!”
京绣的一双月亮眼正愠怒地盯着她,烟罗吓了一跳:“二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京绣似笑非笑:“听你这意思,我不该出来?”烟罗扑通跪地,认错道:“不是的二姑娘奴婢知错了,求您别赶我走。”
京绣看着她,不急不恼地说:“我看,是我平日里太宠你了,宠得你这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连我的客人都敢骂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烟罗跪在京绣脚边不停地磕头,带着哭腔喊道,“奴婢,奴婢只是看不惯那个茜素……”
不等她把话说完,京绣又一巴掌扇过去,这一巴掌打得她滚出三尺有余,却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发出呜呜的抽噎声。京绣柳眉一吊,厉声道:“臭丫头!茜素是姐姐最贴心得力的人,你要再敢寻她的麻烦,即刻给我滚出去!”
烟罗整个身子伏在地面不住发抖:“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好生跟茜素姑娘道歉,跟她好好相处。”
京绣扶起烟罗,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语重心长道:“烟罗,你是我带进京魂裳的,跟我最亲,茜素是姐姐的侍女,你是我的徒弟,但咱们日日在一处相处自然都是姐妹情分,你偏要找她的不痛快论出个高低贵贱,这不是在姐姐那儿打我的脸吗?若是姐姐的心和我不在一处了,我这样日夜辛劳又是为了什么呢?你虽年龄小,我可事事宠你教你,但你若要无事生非我便不能留你!”
烟罗红着眼圈,一吸鼻子,嚎啕大哭起来:“我错了,二姑娘,我再也不犯浑了,以后我对她客客气气的,她气我我也忍着,我,我……呜呜呜……”
京绣戳着她的小梨涡,觉得好笑:“哎呦行了你,还嚎上了,收拾完去给人道个歉,今儿就早点打烊吧。我这两天正琢磨了一个新绣式,一会儿你跟我去后面看看。”
烟罗听到新绣式破涕为笑:“哎。”
“发生什么事了?你慌成这样。”京衣站在纤织阁的置衣架后,“你看这件夜雨茉香裙做好了,你明日一早先将它摆在店里,傍晚再送去良府,刚好能赶上镜词夫人夜雨赏花,送去的时候千万小心,夜明粉很容易沾掉,若是没了,银线绣的茉莉在雨中的光泽可就差得多了。”
“夜明粉并非纯白,你是如何做到还原茉莉的纯白?”茜素端详着,裙子上裙摆上暗绣的连枝茉莉如不仔细还真瞧不出来。
京衣笑道:“我把月光石与珍珠研磨成粉,按照一定比例加入,再将拆散的银线埋进入浸透,制成的银线,先用羼针将茉莉绣于月色的裙底,再以纳纱法在素纱上绣上连枝,裙与纱相结合外深内浅,分开单独来看,每处绣花的四周均留有空白净地。平日看来,它只是一件素净的纯色纱裙,但到了夜间,月下生辉才致雅得紧,镜词夫人素来雅韵不喜张扬,如此,虽不如正抢绣突显繁花娇俏,但最适合不过了。”
茜素生怕摸坏了小心仔细瞧着,“好生精致,果然出自你的手件件都是精品。”她凑近细嗅,“不过,这香气又是何来?”
京衣喝一口荷叶清茶,“自然是茉莉的香了。”
茜素惊喜:“我知道了!你加了茉莉花汁!若是干燥的天气这茉莉的气味并不明显,可只要裙摆沾上了雨水,到时候花香馥郁自然就散发出来,你好聪明呀京衣!”
京衣笑了起来:“你也很厉害呀!一下子就被你看破了。”
茜素盯着眼前的衣服轻轻叹息:“我还差得很远。”
京衣递上一杯清茶,“你方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是出了什么事吗?”茜素这才想起来这件一等一的要事,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白帖递给京衣,说:“梁府老爷卒了!”京衣问:“哪个梁府啊?”茜素回答:“就是梁钟毓大人。”京衣大惊:“你说画儿的父亲?怎么会呢?你哪来的消息!”
京衣打开白帖,一脸肃容:“怎么会这样?是何时发生的?你见到画儿了吗?”茜素摇摇头:“还没见着梁姑娘,我是去良王府送衣服,听那边小厮说的。说他们二公子马上要迎娶梁家小姐了,还抱怨事发突然什么的,我听着像是梁姑娘,便去打听,我去了梁府,结果没见着姑娘,倒是被给了一张白帖,说他家老爷刚刚卒了。”茜素不解,“这个时候嫁女儿,难道不用守丧的嘛?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问题,京衣,你觉得……”京衣把一件藕荷色的褙子叠好,交到茜素手上:“你把这个快些送到梁府去,务必交到画儿手上,懂我的意思吗?”“嗯嗯,你放心。”茜素点点头,收好衣服。
一阵儿风似的,茜素从店铺穿堂而过,烟罗在她后面大喊着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
天色擦黑,梁府门口挂了白,寂寥的很。茜素敲门。
叩了很久才有人来应门。
“谁呀?”
“我是京魂裳的,来给梁小姐送衣服。”
门打开一个半脸宽的缝,披白的管家看一眼茜素手中的衣服,一脸不耐烦:“不需要了,家主现在有丧,你走吧。”管家眼看要关上门,茜素一条胳膊伸进去:“等一下,既然不方便,那能麻烦您把这件褙子交给梁小姐吗?她一直在我们这儿做衣服,既然以后不做了,也请您把这最后一件交给她吧,订金都交了,不收我实在不好回去交差呀,劳烦您。”
管家不耐烦地看着茜素,抓过衣服大手一挥“行了,走吧走吧。”大门关上。
天色渐暗,茜素看着左右无人,向右拐进暗巷。
从下午到现在,品岚站在台阶上一直指点着丫头小厮们筹备明日小姐大婚用的东西。
“小心点儿,那可是夫人最喜爱的翡翠琉璃簪,比你的命还值钱呢。”品岚厉色,直摇头,“你快些走几步,想让我陪你站到天黑吗!”小厮低着头不敢言语赶紧加快脚步把嫁妆搬进去。
“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管家走进院中,看到仍旧一团忙乱地景象皱起眉头,“怎么还没弄好?误了明天的大事你们全都担待不起!”品岚一看见管家立马换上笑脸下台阶迎接:“您放心,我一定会盯好他们全都干完才能休息的。”
“嗯”管家点点头,脸上仍没有笑意,“把这个给小姐拿进去,小姐还闹吗?”品岚接过管家手中的褙子,回道:“品岚会照顾好小姐的,小姐也定能体察梁大人的良苦用心,还请您放心。”管家满意地点点头:“嗯,那就好,快些准备好,我前院还有许多事,先走了。”
品岚行礼:“是,您慢走。”
看着管家走出院门,品岚松了口气,瞅了瞅手中的褙子,一脸厌弃,声音并不压低嘟囔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添乱!真要忙死我!”边说边朝房间里走。
品岚走进正厅,向右侧的卧房转进去,正厅里摆满了嫁妆和彩礼。
“啊!小姐!”卧房传出品岚的惊呼声,门外丫鬟小厮们好奇,都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房间,竖起耳朵想听清里面的情况,却再没有声响传出来,众人不敢近前只得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品岚突然急匆匆冲出房间,向院外奔去,边走还边喊道:“不好啦!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