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吧。梦晴快扶少夫人起来。”
镜词夫人丝毫没有起疑,难不成之前一次都没见过梁画画,京衣起身又敬了一杯媳妇茶。
“把东西拿上来。”镜词夫人打开一个半月形的贝母妆盒,“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京衣稍微向前附身探看,妆盒内一整套水晶发饰,簪、钗、步摇、梳篦、珠花、花钿、华胜、掩鬓,款式虽不是新制的,但颜色多以青白、水红为主,可见找这些水晶宝石颇为费心了,若年轻女子佩戴其中一二,那实在是别具一格超凡脱俗了。“母亲的这套发饰当真让儿媳开眼了,精美绝伦,只看一眼便可知非人间俗物。”京衣的赞美是由衷的。
镜词夫人嫣然一笑,“画儿慧眼,这套发饰是我嫁入王府前专门求一位云游仙师为我做的,仙师本非钗环匠人,不免少些一般饰物的精细,我素来不喜金银,这一套便是用鱼骨做的。”
“鱼骨?怪不得,必是深海里的大鱼才有如此密质的骨骼吧。”京衣惊讶,果然是传说中的镜词夫人,用物品味不凡。
“这套发饰,我就送给你了,从此,希望你能与欤儿举案齐眉百年好合。”镜词夫人牵起京衣与良欤的手,把它们叠在一起。
这样就送了?京衣心惶惶然,却也实在喜欢,“谢母亲。”
京衣良欤再次跪拜。
“好了,快起来吧。”
京衣再次起身,“心缘,把我为母亲准备的东西拿来。”心缘递上一个精巧的楠木小盒,“母亲,这是我为您准备的一件小礼物,与您的礼赠相比,实在不成敬意,还望您莫嫌弃。”
镜词夫人手中拿着京衣送的血玉压襟儿,坠头是一块小小的印章,赭红色,天然血玉,印章阴刻着一朵未开的茉莉,与簪子上的茉莉十分相似。
“你有心了,我收下了。梦雪,好好收起来,与我心爱的那几样饰物放在一起。”
京衣感觉到这个礼物送对了。
“方才听你唤这丫头心缘?可是我听差了?我记得这丫头叫梦晴,是跟梦雪一起进的府,对吧梦雪?”镜词夫人问询贴身丫鬟。
梦雪答:“是的夫人。”
京衣解释:“是我今早刚给她改的名字,不知母亲是否介意?”
良欤不解地看着京衣:“好好的,为什么要给一个丫鬟改名字?”
镜词夫人笑语:“介意倒是不会,只是我也很好奇,为什么要改名字呢?”
“梦晴是个好名字,只是我自进入王府,便与闺阁好友少了往来,心中难免失意,便想着给她叫做‘心缘’。”京衣心想,这样解释她该不会起疑心吧。
“宋祁的诗倒好,那以后就叫心缘吧。”镜词夫人起身,“你们昨日忙绿一天都回去歇着吧,我们家人少,规矩也没那么多,以后若有什么事便直接找我来说,若无事,也不必日日来请安。”
这倒与京衣心想的深宅王府不太一样,不过,总归是人少是非也没那么多吧。
“儿子儿媳告退。”
出了白苑,京衣当真是觉得累了,用手扶了下头。
“想来你初到王府也没休息好,不如先回房休息吧。”
京衣此时很感激他,“是。”
“这是妹妹吧?果然娇艳水灵得很。”京衣抬眼,一个红衣红裳的女子迎面走来。
京衣奉笑:“不知道这位姐姐是?”
良欤脸色不佳:“这是兄长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我们的大表姐。”
京衣差点没笑出来,没过门?私奔是良家的家族遗传病吗?爹如此,长子亦如此。
“姐姐好。”京衣规规矩矩请安。
“妹妹别听他浑说,我是镜词夫人表姑的嫡孙女,从小在良王府长大的,我叫莲青,娘家姓邱。”莲青一口气说不停,“妹妹我们之前见过吗?好生面熟。”
京衣心中一惊,难不成她曾去过京魂裳?但一般自己都待在纤织阁不怎么见客的,她不会认出来吧?
京衣试图遮掩:“可能是我长得比较一般吧,跟很多人都有些许相像。”
“不是不是,我见过的人绝对不会忘的,你就是很像那个,”莲青似乎要努力想起什么,“就那个京魂裳里的……”
京衣大惊,“咳咳,莲青,画儿她累了你莫再说了。”良欤似乎比她更听不下去了,“以后都在王府里,有的是你们说话的机会。”
莲青看着有些不高兴,“好吧,那就让画儿妹妹好好歇着吧。”
京衣告辞,由心缘扶着向卧房方向去。
“但我真的觉得她很像!”已离开有二十步远了,京衣还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心中紧了一下。
良欤东院书房。
莲青折膝跪在椅子上一笔一笔画着在窗边看书的良欤,流眉细目,鼻骨高高如山脊,薄唇轻浅似覆雪,纤纤玉指,本来是握剑的手,现在却只能握着一卷书,霜色长衫……
啪!
莲青把画笔大力扔到桌上,卷起刚画的这一幅画瞬间揉成拳头大小的团砸向良欤。
沉浸书中的良欤被惊扰:“你做什么?”
莲青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不画了!”
良欤打开已被揉成团的画,说道:“这不是画得挺好的嘛?怎么不要了?”
莲青背对着良欤,仍气炸:“不好不好!哪里好!你们俩站在一起像一对无暇的璧人,那样才好!”
良欤看着她炸呼呼的样子,好笑,走到跟前摸摸她的头发,说道:“两个一样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的?她跟母亲合得来,我可不想与一个比我还寡淡的人过一辈子。”
莲青撇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真的吗?那你希望我以后怎么跟她相处?”
良欤抱抱莲青,说:“随你喜欢,看她今日的样子,不像是会跟母亲告状的。”
莲青环住良欤,嘴上仍不依不饶:“那你什么时候跟你母亲说娶我?”
良欤停住了:“这刚刚娶了妻,稍微等等吧。”
莲青沉默。
京衣躺在床上,反复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个人,莲青,良欤,本来可能是嫂子,却以表姐身份一直住在良王府,镜词夫人娘家的亲戚。
这样看来,应该……
心缘推门进来,“少夫人,夫人送了银耳莲子羹过来,您喝一点再睡吧。”
京衣翻个身,并不想喝,少倾,她又坐起来,对心缘说:“拿过来吧。”
京魂裳。
京绣第一次对茜素发这么大的火,茜素跪在地上不语,烟罗一旁陪跪,却是看好戏的表情,棠秋画站在一边不知该说什么。
“你说什么?姐姐去良王府送衣服,至今未归?你怎么现在才说!”京绣勃然大怒,“说清楚,梁小姐为什么在这儿,姐姐人呢?”
“不知道。”无论问什么茜素都只回答这三个字。
棠秋画在一旁急得几次想开口,都被茜素的眼神制止了回去。
京绣转向棠秋画,问道:“梁小姐,你昨日才与良小王爷成婚,现在怎么会在我这儿,可否告知我姐姐去哪儿了?她昨天去王府送衣服,你们想必见着面了。”
棠秋画不知怎么应答:“我,我……”茜素一直摇头示意。“我不知道。没见着她,我是来你们京魂裳学徒的,昨天不是我出嫁,是哥哥的义妹嫁到良王府为妾。”一时慌乱,棠秋画不知自己竟随口编出这许多假话。
京绣显然不信:“娶妾?你在开玩笑吧梁小姐,王府娶妾会八抬大轿吗?”
棠秋画找不到了说辞:“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总之,我是偷逃出家门来学艺的,你别把我在这儿的事告诉梁家人就好。”
棠秋画为什么在这儿京绣猜了七八分,但是姐姐到底去哪了让她摸不着头脑。
“你起来吧,我今日便会去良王府问明白。”京绣不再管茜素,回了后院。烟罗一脸幸灾乐祸:“你还不如现在说了,要不然二姑娘查清楚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茜素不理她,拉着棠秋画的手进入纤织阁。
京衣睡了一觉,感觉到床前有个人影,长长的头发红红的衣裳长长的手指甲直逼自己的脖子,她吓得喘不上气来,一下子惊醒了。
“妹妹!”莲青正坐在床边。
京衣抹掉了额前的冷汗,坐起来:“莲青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莲青灿烂一笑,给她端来一杯茶,“刚来没多久,看你这一头汗,喝点水。”京衣尝了一口,果然是凉的,但她还是喝了。
莲青帮她把空茶杯放到桌上,“妹妹,我知道我在哪儿见过你了。”
京衣看了看,心缘不在屋里:“是哪里呢?”
“我今天早上说了,是在京魂裳。”莲青卖关子似的,又反问道,“妹妹可知京魂裳?就是那个最有名的成衣店,咱们良城女子都以能拥有一件京魂裳的衣裳自豪呢,像妹妹这样的千金小姐一定听过吧,没准还去过呢?”
京衣淡淡一笑:“自然是知道,我还知道母亲也喜欢京魂裳的衣裳,今早去请安母亲身上穿的那件就是出自京魂裳的手工。”
莲青更加得意:“我就说嘛,这没什么好遮掩的。”
京衣不解地问:“遮掩什么?”
“你像那个京魂裳的老板啊!”莲青肯定地说,“她叫,京……京……京绣!对,那个京绣十分爱说话,我只去过一次她便与我热热闹闹说了许多话,是个很好的人。”
京衣的心回到肚子里,释然:“哦,是吗?我曾去过几次,倒也不大注意,没姐姐这般细心。”
“那过两天,陪我去趟京魂裳吧?我想买件新衣裳。”莲青忽然挽住京衣的胳膊,像个小孩子般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