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演唱会演出结束,蒋彦泽和助理苏苏立刻动身赶往机场。
蒋彦泽主演的一部电影拍摄进度已经接近尾声,但导演又有了新的想法,他只能趁元旦这几天赶到剧组补拍。
头痛,身体极度疲劳,一反方才在舞台上的精神焕发,他上了车便合上双眼。
“吃点药吧,我觉得你应该是感冒了!”苏苏建议。
“也好。”
两个人赶到剧组入住的酒店,已是凌晨4点。休息了不到3个小时,便起来准备开工。
头痛欲裂,逐渐演变成浑身都痛,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向四周辐射的热量。
看来拍完这场戏必须和导演请假了,他应该是发烧了。
这部关于初恋的电影让他拍得格外辛苦,真的和他的初恋一样磨人。
导演对这场戏的效果不甚满意,给他和女主角重新说戏,苏苏突然拿着手机跑了过来,一脸的焦急。
苏苏跟了他多年,一定是有紧急且重要的事,否则不会打扰他拍戏。
他向导演致歉接过电话,是好友徐开的声音:“阿泽,明天齐齐的葬礼,你能不能回晟京参加……”他的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语调越来越低,到后来只剩哽咽和啜泣声从听筒中传来。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齐——齐齐去世了!”徐开崩溃的大哭。
“不可能,你胡说!”他暴怒,难以抑制的怒火把身边人都惊住了。
“是真的,她去南极科考,遇到了北极熊袭击,一行5人都遇难了!”
“不可能,你骗我,我不相信……”他低喃,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浑浑噩噩……他终于还是来到她的墓前,亲友、老师和同学们皆身着黑衣,手持白色百合,神色悲戚。
他来到墓碑前,碑上镶嵌的黑白色照片赫然是她高中时的样子——“爱女齐继之墓”!
他跪倒在碑前:“你不是说要各自珍重吗?你不是能照顾好你自己吗?你骗我,你骗我——”
他好恨,他恨她就这样离开,却更恨自己的放手——如果他坚持,如果他能挽留住她,是不是今天就不会面对这冰冷的墓碑,天人永隔……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齐齐……”她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独留他一人悔恨缅怀。齐继,你好狠!
“彦泽,彦泽……”是母亲的声音。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母亲焦虑的脸庞映入眼帘。
“你总算醒了!”母亲摸了摸他的额头,“不那么烧了,感觉怎么样?我叫医生过来吧。”
“妈,齐齐呢?”他有些恍惚,自己刚才明明在她的墓前失声恸哭,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湿的。
“你一直在喊齐齐的名字哭,是不是梦到她了?”蒋母面带忧色。
梦,真的是一场梦吗?为什么会那么真实?
他明明看到了她的墓碑,看到大家去参加葬礼,而且徐开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齐齐出了意外——等等,他说的是什么来着——她去南极科考,遇到了北极熊!
玛德!这个家伙在梦里都这么不靠谱!做梦的时候发烧也是会影响智商的!
“我梦到她出事了,她没事吧?”他知道母亲有齐继的消息。
“我前些天还和她妈妈一起喝咖啡来着,她挺好的,就是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她妈妈都快急死了,你……”蒋母打量着蒋彦泽的神色,欲言又止。
“您怎么在这儿?”他打断了母亲。
“你在摄影棚里晕倒了,高烧不退。苏苏通知我,我就赶来了。你都昏昏沉沉的烧了好几天了,苏苏是怎么照顾你的,真是……”
他没有说话,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大年三十,央视演播大厅。还有几个小时,春节联欢晚会就将揭开大幕。
候演的一位女演员突然低声询问身边一位年长的演员:“前辈,蒋彦泽到底什么背景,为什么把他安排到开场歌舞,还让他自己选歌选搭档?”
没等年长的演员回答,另一位女演员就开了口:“这几年蒋彦泽有多火你不知道吗?电视剧大火,电影大卖,连影帝都拿了两个,娱乐圈绝对的顶级流量!网上的民调结果——今年春晚最受期待的节目他一直排在前三名,这还不够吗?”
年长的演员淡淡的瞥了她们两个一眼,心说这个节骨眼上——一个还有心情八卦,另一个还要为偶像摇旗呐喊!不过这几个月大家确实太累了,八卦无疑是缓解压力的绝佳方式,还是纡尊为她们答疑解惑。
“蒋老亲自打电话,说等着孙子回家吃年夜饭,你觉得领导能不卖这个面子?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老爷子的专车现在就停在楼门口,就等演出一结束立刻接少爷回家。”
也有人还心存疑虑:“蒋彦泽背景这么硬怎么到现在才红,他出道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吧?”
前辈一脸的不可说:“正是这样的背景才容不得孙子当演员啊!老爷子不阻拦已经算开恩,能帮他才怪!”
众人豁然开朗。
开场歌舞由三男三女六位嘉宾作为主唱,其中蒋彦泽和黎欣蕊作为今年大火的电视剧主演当然格外吸睛。两人私下也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蒋彦泽推荐了她和自己合唱。
开场歌舞后无缝衔接的就是二人的情歌对唱,舞台瞬间变成一片粉红的海洋,一个英俊帅气,一个甜美可人,动人的旋律,悦耳的嗓音,深情款款的对唱,勾起无数飞扬的思绪,将观众带回那一年的花季雨季。
演出结束,和众人打过招呼,蒋彦泽抄起外套和背包快步走进电梯,下楼坐进门口等待多时的黑色奥迪。
今夜的京城终于不再拥堵,轿车很快驶上了长安街。长安街两侧专属于节日的中国结路灯早已亮起,路边一幢幢气势恢宏的标志性建筑布设了灯光秀,与建筑交相辉映。路边的树木,包括灌木都装饰了灯串,有如银河坠落凡间。节日主题的布景搭配各色霓虹映射,好一副盛世繁华的景象!
汽车在长安街上飞驰,灯光映在蒋彦泽脸上,忽明忽暗。
“万家灯火”——这四个字不经意撞进他心里。
多年前曾有一个女孩对他说过,她最喜欢这个词。记得当时在上晚自习,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望着夜色中的点点灯光,说她最喜欢的词就是“万家灯火”。
“这个词有什么特别的吗?”他想不出原因。
她耐心的解释:“你想象一下,寒冷的冬夜,你踏上回家的路,在黑暗中终于看到一片住宅的灯光,其中有一盏是为你亮起的,你的家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等你回家。万家灯火中有一盏是属于你的,你不觉得很感动吗?”
当时中二的少年完全不能理解这奇特的感动点在哪里,只是震惊于眼前这个家伙竟然也有女孩子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一面!
而此刻的他突然领会到了“万家灯火中有一盏为你亮起为你守候”的感动,可那个女孩早已不在身边。
此时她身在何方,陪伴她的是与家人团聚的热闹,还是异国他乡一室的清冷?他的演出她看到了吗?六年的点点滴滴她还记得吗?想到他,她是怅然若失的追忆,还是冷漠淡然的无感。
思绪起伏不定,轿车已经穿过岗哨,驶近北京西郊的一栋别墅。这里是蒋宅,背靠西山,环境清幽,平日里只有祖父母居住于此。只有到重要节日——比如春节,全家人才会齐聚。
整理好心情,调整了表情,敲门进门——果然全家人都在等他。
“看看,咱们家最忙的人回来了,重要的大人物,大年三十还有工作!”祖父依然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家里人一如既往的打着圆场。
“彦泽一向上进,从小就肯拼搏、能吃苦,自然是有出息的!”这是大伯母。
“国民男神,不仅风靡万千少女,连阿姨们都迷的不得了!”这是姑姑。
“那怎么还不领个孙媳妇回来!多少年了,家里就这两个臭小子!”祖父不满极了。
这可真算得上是鸡蛋里挑骨头了,蒋彦泽无声的叹息——堂兄长他6岁,至今未婚,他觉得这次自己是被堂兄连累了。
“开饭啦!大家都饿了吧,小泽忙着彩排肯定午饭都没好好吃!”祖母发了话。
大家围坐在圆桌周围,祖父母,大伯父一家三口,蒋彦泽一家三口,加上姑姑,九口人。
大伯父作为家中长子也是现在家族里实际的掌舵人。蒋彦泽的父亲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成为一名军人,如今也是戍守一方的高级将领。
堂哥蒋彦鸿清华大学硕士毕业后,听从其父的安排从政,从西北贫困县的村官到副市长,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前年脱产去中科院读起了博士,还兼任了中科院下属单位的行政职位。
姑姑蒋维珍一直单身,她早年从商,现在已是两家上市公司的总裁。祖父母为了女儿不婚操碎了心,不过这几年也看淡了。
蒋维珍属于那种长得漂亮,活得更漂亮的潇洒小姐——学业有成,事业有成,身边不乏优质男士相伴,合则聚不合则散,活得精彩惬意。
这些年总算有了一位比较固定的交往对象,但到了这个年纪反而不在意那纸结婚证了。
每每父母露出替她犯愁的表情,她总是乐观的声称“我有的是钱,还有两个有出息的侄子,我愁什么?”
大伯父细数了过去一年家里每个人取得的成绩,到蒋彦泽时说道:“恭喜彦泽斩获第二个影帝,更上一层楼。”
不出所料,祖父再次严正声明:“我还是那句话,决不让乱七八糟的女人进门!”
蒋彦泽无奈的点头答应,堂哥生怕这爷孙两个闹得不愉快,连忙接话:“这次去美国,我帮彦泽留意了一下几所高校的MBA课程,还有国内几个不错的,我帮他参详参详。”果然见祖父面色稍霁,他冲蒋彦泽使了个眼色。
吃过年夜饭,两人来到三层的起居室,堂哥倒了两杯COGNAC BRANDY,递了一杯给他。
“谢谢!”蒋彦泽接过来,“你第一次带我偷喝酒喝的就是这个。”
堂兄忆起年少时调皮捣蛋的经历也觉得别有趣致:“那时候我上初中,你才小学,我只敢给你喝个杯底。结果你没事——我喝醉了,被我爸发现一顿打。”
“是啊,模范优等生蒋彦鸿第一次挨打,印象深刻!”他有点幸灾乐祸。
堂兄笑道:“那是我唯一一次挨打。你最后一次挨打是什么时候?”
“17岁,家里知道我报考了电影学院。”
“那也是你第一次挨打吧!你想想小时候爷爷多宠你!你从小就好看,粉嫩嫩、肉包儿似的,嘴又甜,和爷爷撒撒娇,家里没人敢不依着你。爷爷一直说你最像他,是当兵的好苗子,对你寄予厚望。”堂哥回想起蒋彦泽儿时的模样不由得微笑。
“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想到自己对理想的坚持,他心里第一次感到一丝不确定。
堂哥摇头:“不,我是支持你的。这些年,家里虽然没有给你任何帮助,但也没有挡你的路——给你机会证明,即使不是蒋家的儿子,你也有本事自己闯出来。”
蒋彦泽点头:“我知道,谢谢哥!”
“三十岁回来接姑姑的班,这是当年答应你当演员的条件,你快满28岁了。”堂哥善意的提醒。
他注视着杯中澄澈的琼浆玉液——其实堂兄不说,他也想到了。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心里对此非但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演艺圈的种种——倦了。
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当演员的酸甜苦辣他都尝过——没有戏可拍、被人踩、被利用,什么委屈都受过,什么苦都吃过,从十八线的小透明一路走到一线。突然有一天红了,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宇宙的中心,走到哪里都被追捧、被关注,像做梦一样——他曾经很享受这种感觉,可现在这些东西好像都不再吸引他了。
他看着堂兄:“其实这次在珞珈拿奖,我并没有觉得很高兴,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年前拿到国内电视剧的最佳男演员都让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堂兄了然的微笑:“彦泽,在我看来你喜欢的是演戏,而不是娱乐圈。当演员是你的理想,只是当你获得了作为一个演员的最高荣誉,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以后,你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理解得对不对。”
蒋彦泽细细品味着堂兄的话,萦绕自己心头数月的迷雾终于渐渐散去。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兄长的确足够睿智也足够了解自己。
娱乐圈其实是一个没有多少人情味的地方!默默无闻时没有人会认得你,而一夜爆红后所有人都成了你的“朋友”。今天人人追捧,明天既有可能被黑的体无完肤,也有可能莫名其妙就过了气。墙倒众人推时,你的“朋友”没准儿踩的最凶!
所以虽然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拼来的,但仍然像空中楼阁一样脆弱,想当一个纯粹的演员真的不现实。
他感佩的点头:“你说的对,我觉得我可以考虑早点准备回来帮姑姑了,家里的责任也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担。”
堂兄欣慰的微笑:“人生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需求,你的转变很正常。”他略做停顿,突然抛出了一个重量级话题,“事业有规划了,终身大事呢?该想想了。”
蒋彦泽没想到堂哥这个“黄金圣斗士”居然好意思对他催婚:“我不急啊,我还年轻呢!该着急的是你吧?赶紧给我娶个大嫂回来,再给爷爷奶奶生两个曾孙!”
堂哥不接他的话茬:“那你告诉我,你交往过的你承认的女朋友,一共有几个?”
蒋彦泽一脸的懵圈:“这是什么问题?哥,你担心我游戏人间?我一向是洁身自好的好嘛!真正交往过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以我周围的环境,圣人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吧?”
“不是担心你学坏,家里人那么激烈的反对你娶这个圈子的女孩子,我知道你不会让家里人失望。”
“所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今天有点怪?憋了什么大招?”他警惕起来。
堂哥心说你小子直觉还挺准,真是要放大招。
“我们……”堂哥貌似犹豫的顿了一下,“婶婶和我都担心,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高中时候那个女孩儿——叫齐继,所以不肯好好谈一场恋爱。”
蒋彦泽露出古怪的表情,嗤笑出声:“编剧我都不服,我就服你们两个。多少年的老皇历了,有十年了吧?再深的感情也淡了!而且那时我才多大,十六七岁?认识几个女孩子?没准现在见到只会觉得自己当年眼瞎。”
他停了一下,想想又笑起来:“哈哈哈,你们两个真好笑,补脑过度成脑补了吧!”
“所以,不是她的原因,你已经放下了?”堂哥认真的确认。
他非常肯定的点头:“对,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这个人了,没准儿现在走到面前都不认识了。”
“那如果她结婚生子你也不会难受了?”
蒋彦泽微咪了双眼好似在思索:“那我应该祝福才对,毕竟同学一场,难受什么?”
堂哥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决定,正色道:“彦泽,我有件事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