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船宿桐庐。
让大家意外的是,陈文波并没有再发疯病,而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众人去旅邸里投宿,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无非还是喜欢胡言乱语,偶尔从嘴里??出一些大家不太听的懂的话语。
冯老大不以为然,疯病嘛,本就是时发时歇,哪有整日整夜都发作的,那还叫人怎么活?最起码,陈文波白天的表现,已经充分证实了懵懂丸的药效的确起了作用。
相信,要不了太久,陈大少爷发疯的消息便会慢慢传回衢州,由于是当众发疯,陈半城也不可能太过怪罪于自己。
至于陈少爷的未来人生,到底是福是祸,冯老大已经没有这个能力再去关心了,他觉得,自己留了他的一条小命,已然是积了天大的阴德。
......
次日傍晚,客船顺利的停泊在临安城外的南星门码头。
旅人们背上行囊,纷纷辞别冯老大,四散而去。
陈文波落在最后,与他一起的,便是少年陆游。
他走上船头,将信封递给冯老大,说道:“打听一下,这个郭孝通家住哪里,你晓得吗?”
冯老大没有去接信封,在外人面前,他是不识字的撑船佬,他看着天边的斜阳,歪着头,装模作样的想了半晌,说道:
“临安城里,倒是有个神医,似乎名叫郭孝通。”
“那老丈知道他的地址吗?”陈文波现在学乖了,学着古人的样子躬身施了一礼,问道。
冯老大看了看一本正经完全不像疯子的陈文波,忽然莫名的就怀疑起了懵懂丸的药效,但想到陈文波称呼他为“老丈”而不是“冯老大”,他的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怔了一会儿,他说道:
“只是听说而已,至于住在哪里,老汉委实不知。”
“在下知道。”突然,跟在陈文波后面的陆游冒出了一句话。
原本,陆游对疯疯癫癫的陈文波是压根就没有一丝好感的,但自昨日午后起,这个陈少爷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现在,见他又恭恭敬敬地向冯老大请教,热心肠的陆游立马就忍不住了,脱口而出的说道。
当然,这里头,对于陆游来说,主要是还有一个大大的疑惑没有解开。
那就是,陈文波昨天一口就道出了他父亲与祖父的名讳,虽然语气十分的不尊重,但从陆游的角度看,这里头总是有些古怪。
他的祖父陆佃与父亲陆宰虽然也是朝廷名官,但说实话,知道的人委实不是太多,而又能准确的说出他们与陆游之间的关系的人,除了熟人之外,那几乎就是匪夷所思了。
而这个陈大少爷,明显与陆家不熟,这就颇有些费人思量了。
陆游是个心细又有城府的人,这两天,他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如今眼见陈文波仿佛恢复了正常人的状况,便毫不犹豫的凑了上去。
郭孝通郭神医在临安城是个名人,陆游是官宦子弟,自然知道郭神医的万春医馆开在哪里。
“哦!”
陈文波有些意外,忙不迭地拱手说道:
“能否劳烦陆兄弟告知一二?”
现在,通过两天的思虑与磨合,陈文波已经开始强迫自己融入了南宋的环境,就连说话,也试着文绉绉起来。
陆游听着陈文波的话,心里渐渐解除了戒心,毕竟,他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郎,就算比起同龄人来有些早慧,但究竟还是少年心性,一见陈文波如此的彬彬有礼,心里便甚是欢喜,立刻说道:
“就在庆春坊,离我家不远,不如咱们一起走吧?”
陈文波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咧嘴笑了笑,说道:“有劳陆兄引路。”
与他而言,作为历史学专业的本科生,说一些古代的语言,确实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俩人在冯老大的注视下,一前一后上了岸。
南星桥码头至庆春坊,还是有些路的,加上天已快黑,陆游便在码头上雇了辆牛车,邀请陈文波一同上了车。
天色完全擦黑的时候,牛车终是抵达了庆春坊,在陆游的引导下,牛车停在了万春医馆的门前。
此时,医馆已经关门歇了业。
陆游指了指门,说道:“这便是郭神医的家。”
陈文波拱手道了谢,上了台阶,叩响了门环。
不多时,大门开启,一位青衣老者提着灯笼从里面出来,疑惑的看着夜幕下的俩位少年郎。
“在下衢州陈文波,奉父命前来投奔郭伯父。”陈文波施了一礼,从包裹中取出信件,双手持着递上。
老者一手接过,一手将灯笼举高了一些,眯着眼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说道:
“既是老爷的故人之子,且到堂前看茶。”
说完,侧身让了让。
这时,陆游也识趣的对陈文波拱拱手,说道:“陈少爷既已到了医馆,咱们就此别过。”
没想到,陈文波却是一把拽住陆游的手臂,生怕他跑了一般,说道:
“陆公子家在何处?”
陆游看着陈文波的爪子,身子又微微的颤了颤,好在,这次他并没有恼怒,只是稍稍怔了怔,说道:
“前行数十丈,陆府即是在下的家宅。”
陈文波吁了一口气,松了手,说道:“如此说来,咱们是比邻而居,日后,在下说不得要与陆兄弟多多亲近。”
陆游点点头,转了身,数步之后,便慢慢的隐入了黑暗之中。
陈文波跟在青衣老者的后面,进到了医馆的客堂。
早有值夜的小厮闻声出来,点上油灯,奉上香茶,而老者也拿着信件去了内院。
半盏茶的工夫,老者引着一位中年男人从内院转了出来,人尚未到客堂,爽朗的声音已经传来:
“是文波贤侄到了么?”
陈文波慌忙从椅子上立起,前行几步,躬身道:“侄儿陈文波见过伯父大人。”
中年男人正是郭孝通。
他走近了些,就着灯火,细细打量了陈文波一番,频频点头说道:
“伯父三年前在衢州见过贤侄一面,考较了一番,很看好贤侄呐,如今,贤侄能够依约前来临安受艺,伯父甚是欢喜啊。”
这个话题,陈文波就有些尴尬了,这两天,他其实也有些恼火:别人家穿越了,可以全盘接受原身的所有记忆,为什么偏偏轮到他的时候,却是一丁点的也没有。
他张着嘴,除了嗯啊嗯呐的,唯唯喏喏的应了几声之外,其余的话,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