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拿过帕子一边给柳姨娘拭泪，一边又细细劝解道：“姨娘，咱们不跟旁人比，也没必要比！您想想，打从您进了这郑家的后院，大老爷虽是不喜女色，但每个月也要来个几次，对您的恩宠着实没断过。”
“最难得是咱们大太太，表面看着严厉，但老奴看得出那其实是个宽厚的人，处事也有章法，对几个姨娘一视同仁，也从不曾背后搞什么手脚，这真真是极难得的了！”
“姨娘打小在先头主子府里，也不是没见识过这后院里当家太太折腾起人时的手段，那真真是花样百出，叫你有苦说不出，比起那样的日子，姨娘如今可委实算是掉进福窝里了！您说您有这么好的日子，又何必为难自己，非要逼着自己钻那死牛角尖呢？”
柳姨娘这一回倒是听进去几分。
的确，比起原先府里一同被调教学艺的其他姐妹，她如今的处境可以说是最好的了，但她其实并不是个野心勃勃、贪图享乐的人，之所以一直放不下，却是另有原因。
“嬷嬷的话，我自是也明白，兴许我顾虑发愁的那些落在旁人眼中，说不得要被说上一句‘矫情、不知足’，可妈妈懂我，我向来不是那等心高气盛之人，如今百般愁苦实则还是为着咱们的六姑娘。”
“这孩子样貌出众，知书达理，不是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六姑娘是实打实样样出挑的千金闺秀，只一点不好，便是从我这个肚子里生出来的，是庶出也就罢了，可怜还要被我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出身拖累，眼看这孩子一年比一年大，出落的花儿似的，若是将来因着我的缘故，嫁不去个好人家，我可不是要害了她一辈子！”
柳姨娘言罢，越发觉得心中愧疚难安，好容易止住的泪又潸然而下。
李嬷嬷也是心中酸楚，六姑娘的情况确实复杂，好的沾了，可容易让人挑嘴的地方也不少，如此上不上、下不下，将来这婚事的确不好拿捏，姨娘又偏偏半句做不了主，也不怪她这般愁苦。
心中如是想，面上却只能强打着精神开解：“姨娘也别太愁了，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六姑娘怎么说也是咱们府里唯一的姑娘，又生得那样的人品，大老爷自然是要为她寻个可靠的人家！再者，我看大太太对六姑娘也是有几分喜爱的，她又是个宽和的，将来姑娘的婚事由她做主，定然差不了……”
李嬷嬷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苍老的眼睛亮了亮，可一看到柳姨娘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又有些犹豫，心中思量了一会儿，最终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姨娘，老奴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将来说不定对六姑娘有好处，只是怕姨娘您舍不得……”
柳姨娘闻言抬起头，忙道：“嬷嬷只管说，只要是对六姑娘好的，我自然要试一试。”
李嬷嬷便打量着她神色，小心翼翼道：“姨娘，大太太膝下只有四爷一个儿子，四爷又常年带着四奶奶在西南，大太太身边倒是没什么体己人，不知您有没有想过……”
柳姨娘一听这话便是明白了李嬷嬷的意思，知道她是暗示自己把六姑娘送到大太太跟前，等六姑娘讨了大太太欢心，也好顺理成章记在大太太名下，得个嫡女的名头。
虽说这不能完全掩盖六姑娘生母是歌姬的事实，但也远胜于眼下的处境。
柳姨娘沉默下来，事实上，这个想法她之前也是有的。
当年她刚入郑家后院时，大老爷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老太太和郑姨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又惶恐自己身份，先头两年一直战战兢兢，直到第三年生下六姑娘，被抬为姨娘，这才稳定了些。
她那时担心女儿跟着她这样的娘亲，将来婚事上吃亏，又见当时来看她的大太太似是对六姑娘有几分喜爱，她虽是后来的，也对当年大太太和郑姨娘之间的纠葛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听说大太太当年产下双胎时伤了身子，以后都不能再有孕，便有心把这孩子抱给大太太，这样孩子以后顺理成章就能记到大太太名下。
只是大太太虽看着对六姑娘有些喜欢，却并没有接她的话，她便以为大太太看不上她们母女，还着实黯然了几日。
这会儿听李嬷嬷又提起这茬，便有些犹豫道：“不瞒嬷嬷，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您知道，当年六姑娘刚落地那会儿，我也不是没有在大太太面前提起过，只是当时大太太并不怎么热衷……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只怕大太太是看不上六姑娘……”
李嬷嬷却道：“老奴倒不这么想，虽说当年大太太没接您的话茬，但老奴估摸着怕是那会儿大太太还对自个儿的肚子不曾死心，还有心再等一等，这才没有搭茬，六姑娘到底是府里唯一的姑娘，她自然也是看重的！”
“您看这些年因为六姑娘养在咱们柳涵院里，但凡府里有什么好处，哪一回不是咱们院里得的最多、最好，就拿前几日四爷托朋友捎来的那些壮锦，老奴可听说了这是四爷专门孝敬大太太的，其中最出挑的那几匹却都挑给咱们院了，连大奶奶那里也比不上咱们的，把隔壁那位气得什么样，这还不都是因为六姑娘！”
柳姨娘听她这么说，心中也有些动摇：“那嬷嬷的意思是我再去找大太太试试？”
李嬷嬷应和道：“若是能成，这自然是对六姑娘极好的！姑娘翻了年就十三了，正是该相看人家的时候，若是这时候能记到大太太名下，等大太太出去相看婚事时，旁人也就知道咱们姑娘是早早就记在大太太名下的，那姨娘也就不必担心将来六姑娘的婆家因此为难六姑娘了。”
柳姨娘越听越是觉得有道理，想想这些年自己每每带着女儿去锦辉院请安时，大太太着实是对六姑娘高看几分，且就如嬷嬷说的，大太太如今眼见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儿孙又不能承欢膝下，自己送六姑娘过去，兴许对方这次就真的不会再拒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