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诸叹了一口气:“姑娘,可惜了。”话音刚落,没人看见他是怎么起手的,鱼肠剑便已到了白眉女的胸口。
“慢!”
路对面,黑纱蒙面的刘不知将剑横在沈满金几不可见的脖子上。
沈家的护卫全都懵在原地,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出来,他们只感觉一阵风吹过,他们主子的命便被掐在了刺客手里。
沈满金丝毫没有乱了方寸。他嘿嘿笑道:“沈胖子不过一个土财主,这辈子第一次入了京师,竟有这么多人等着要我的命,而且还都是高手,真是幸甚,幸甚啊!”
看着眼前这个命悬一线还谈笑风生的胖子,刘不知明白了,陈瑜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沈满金这个人,颇有点枭雄的意思。有那么一股“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狠劲儿。
袁诸毫无犹豫地收了鱼肠剑,拿起酒葫芦饮干了最后一滴酒,用袖口把嘴一擦,对着白眉女道:“你走吧。”说罢,目不转睛地看向刘不知。
刘不知只觉四体冰冷,好像整个人都卧在玄冰之上。他定了定心神,看白眉女一动不动,依旧愣愣地立在原地。他心中着急,大吼道:“还不走?”
白眉女还是不动。
不是不想动,此时她内力耗尽,能站着已是勉强。她对着袁诸淡淡地道:“杀了我。”
“你敢!”刘不知的剑紧贴着沈满金,后者的脖子上已经有了一丝淡淡的血痕。
袁诸道:“小兄弟,你急有何用?难道你就没发现这姑娘已经力竭?你过来把她带走吧。”
这下轮到刘不知犯难了。以他现在和袁诸的距离,他只要想跑,天下断无一人可追上他。可是如果他想带着已经寸步难行的白眉女一起走,他们两个谁也活不成。
白眉女朗声道:“我今日来只为取沈满金的命。壮士若能代劳,我死而无憾。请自便吧。”
沈满金一直在盯着地上那把属于白眉女的剑。
剑身薄如蝉翼,似是透明一般,泛着冷冷的寒光。剑柄古朴,以青铜所铸,一只仙鹤盘踞在上,栩栩如生,颇有出尘之色。
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兄弟,劳请您带她走吧。沈胖子以阖家老小做誓,绝不追寻,保你二人无恙。”
刘不知心中疑惑,但他心中笃定,沈满金绝不是可取信之人。他大喝:“轮不到你说话!”
沈满金无奈地摊了摊手:“袁诸,一里外有个酒肆,我今日去尝了尝,女儿红酿得非常地道。我连带着酒窖把那家店盘了下来,这是钥匙,你去尝尝。”
一把黑铁钥匙从沈满金手里抛了出来。袁诸稳稳拿到,转身离去。
沈满金道:“小兄弟,我已经把诚意做足。你想要胖子的命,来日方长,不止今日。但你若非要今日,除非舍了这女刺客,否则想带着这么个一动不能动的大活人杀了我逃出生天,我手下这些人虽实力不济,却也不至于废到如此地步。”
刘不知也知道沈满金的话句句在理,他同样也知道,机不可失,有袁诸这样的人为这胖子保驾,今日的机会怕是再不会有。他咬了咬牙,还是跑到了白眉女的身边捡起佩剑,将她拦腰抱起,运起迷影步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沈满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是滑腻的血渍,他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一个酒葫芦从头上落下,摔碎在他脚边。沈满金抬头,看到袁诸正在三楼的窗口醉醺醺地看着他。
沈满金笑道:“让你舍了美酒去护一个油腻的胖子,实属难得啊。可见我老沈还是有几分魅力的。”
袁诸冷冷瞥了他一眼:“为何放了他们?”
沈满金指了指白眉女佩剑落在的地方。
袁诸面色一沉:“莫非真是‘含光’?”
沈满金点点头。
袁诸大笑道:“哈哈哈哈,这可是当今天子的佩剑!沈胖子,我看你要被黑吃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不义之财,赚越多,亏越狠。你当年在南境做生意被骗得身无分文,是周王给了你一笔钱让你起家。如今你为了与朝廷做生意,为了那不到一成的利息杀了他儿子,负了他托孤的信任,这就是报应!”
沈满金脸上再不见任何假笑,他的表情很怪异,似愤懑,似羞愧,似踌躇满志,似志在必得。
他狠声道:“要问赚钱,这一成微利我哪里赚不得!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我沈满金就是要做天子的债主,为天下商贾争一个名位!若能成了此事,就算是我自己的儿子,我也会双手奉上。至于欠周王的,我自有计较,天道有轮回,我定会还了这债。”
袁诸苦笑着摇了摇头,闪身消失在夜里。
沈满金双拳紧握,内心激荡不已。这时,贴身照顾了他三十年的管家老柳从屋子里端着一碗药走出来,他端药的手发着抖,颤声道:“老爷,今夜的药……还喝吗?”
沈满金气力瞬间尽泄,他看了看那碗墨黑的汤药,闭上眼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