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狄杨柳攥紧了拳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那人见状一不做二不休,将叔父也一并砍死,又到我们家中把尚在襁褓的弟弟也杀了,我和桃枝躲在外面的篱笆后,才逃过一劫。那些人见出了人命,便收拾东西逃跑了,我们隐约听到那领头的人说要去往京城,我二人将父母葬下,变卖了家中值钱的东西,又收拾了一些贴身细软,来到了京城想要寻机报仇。
“后来的事便是巧合了,我二人刚一来到京城,便被梅妈妈盯上绑来了馆中,我们本打算找机会逃跑,却发现馆中的跑堂竟然就是那领头之人,我二人商议之后便决定在此蛰伏,我借着练过功夫成了馆中的舞姬,而桃枝天资聪颖,与馆中大家学琴,没几年便成了炙手可热的歌倌。”说到此处,狄杨柳顿了一下,又道:“只是那跑堂却未见什么异常举动,也从不与我们闲聊,竟然探不得他的底细,直到那日沈公子前来,我见到他似乎是有所忌惮,便有意提醒沈公子……想借公子之手探探他的底细,说来也是多有得罪。”
故事有些长,狄杨柳说完便喝了两杯茶,赵怀瑾道:“那跑堂的确不寻常,长安不在的这些时日,我将钟音馆众人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却发现有几个伙计,无论从何处都查不到他们的任何底细,只知道这些人是五年前来到的京城,其余并无任何消息,似乎是凭空出现在此处一样,定是有人暗中为他们伪装了身份。”
狄杨柳点点头:“没错,就是五年前,而且梅妈妈似乎对这几个伙计很尊敬,我原本不明原因,今日听诸位一讲,那些想必是寿王的人,被安插在馆中监视梅妈妈。”
众人也觉得有理,荣王问道:“赵公子是如何得到这么多消息的?把钟音馆上下查一遍可不是一件小事,为何能做得如此悄无声息,本王甚是佩服。”
赵怀瑾道:“殿下过奖了,我幼时除了读书还要学习许多造械原理,后来长大些,实在不喜书房沉闷,便常带着小五去各处游学,认识了许多三教九流的朋友,所幸都是侠义之人,来了京城也寻到了一些故交,查几个人自然不是问题。”
萧长安点头道:“我初识赵兄便觉气质过人,看来众人眼光也是不俗。”言到此处突然心念一动,又道:“不如……”
众人见萧长安似有新想法,都有些好奇,萧长安道:“我们如今时常需打探消息,若总是偷偷摸摸的,怕是行动不利,不如在城中建一个堂口,专门做为人探听消息的生意。赵兄为堂主,再将可信之人招入堂中,我们明面上做生意,暗中行事。”
赵怀瑾有些忧虑:“会不会过于显眼?”
荣王闻言却十分赞成:“萧先生所言有理,再这样没头没脑地查下去恐怕要惊动王兄,赵公子不必担忧,我会同京城府衙和卫尉寺做些疏通,日后我们行事也方便些。”
“还有赵兄的身份,”萧长安补充道,“千万不能被寿王的人发现,你定要隐藏好。”
赵怀瑾点点头:“放心吧,我早已安排好了。”
狄杨柳离开馆中已经有一些时间了,怕梅妈妈起疑心,萧长安叮嘱狄杨柳和祝桃枝在馆中继续探查并隐藏好身份,便让沈睿将她送了回去,留下众人商议堂口的事情。
荣王让赵怀瑾乔装打扮一番,化名“赵墨”,堂口名为“点墨堂”,招一些靠得住的伙计,又安排沈睿去买一间不起眼的商铺装修改造一番,准备年后正式开张。
从来都是正人君子的萧长安并没有想到,来到了大宁朝还有机会加入正义的地下组织,而寿王那方也并没有闲着,这京城的天,瞬息间便有了许多变化。
-
丞相府中,下人正在收拾小年夜的残羹剩饭,卫丞相近日似乎有些劳累,饭后随便散了散步便去书房看书,叮嘱众人不要打扰。
读了一个时辰,南面的窗户突然传来了“哒哒”的声音,似是有人在敲窗,卫辅成心生奇怪,走上前去准备开窗,却又听风声呼啸,竟然有些骇人。
定了定心神,卫辅成找到书架旁落了一层灰的匕首,看看了似乎还没开刃,却也顾不上这么多,拿起来横在身前,便走到了窗前,一把打开窗子,却发现并没有人。
难道自己听错了?卫辅成走到另一扇窗前,又迅速打开,还是没人,那“哒哒”的声音也停止了,不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正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卫施主别来无恙。”
卫辅成听见这个声音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是怒火中烧,转身抄起匕首就是一通刺,玄之轻巧躲开,嘴上还一边说着:“施主莫急,施主莫急!”
卫辅成跑了几圈,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停下了动作,把窗户关上坐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吓死人的秃驴。”
旁人若是见了朝中沉稳干练的丞相大人此时竟然跟一个老和尚在书房里较劲,怕是下巴都要惊掉,这两个加起来一百二十多岁的老头子,竟如黄口小儿一般互相挖苦。
玄之也不客气,坐下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卫施主近日如何?”
卫辅成露出些许疲态,道:“朝中不稳,人心涣散,皇上虽可掌控大局,却难以把握细微之处。”
玄之点点头:“倒是有所耳闻。”言罢又想了想,道:“我那小徒的画像,可是你派人来画的?”
卫辅成有些惊讶:“你是如何知道的?竟被察觉了?”
“那是自然,”说到这里玄之却皱了皱眉,“我见有人画了他的像,本想要提醒他警觉些,却发现他与往日似是有所不同。”
卫辅成不以为意:“有何不同?只怕是你疑神疑鬼。”
“你在殿试那日可见了他?”
“倒是见了,只听他回答了皇上的两三个问题,言辞犀利有理有据,论起民生政治来也十分有见地,是个好苗子,你带出的徒弟果然非同一般。”
玄之却并不见喜色:“我今日来找你,便是想问此事,他一路高中,是否有你暗中相助?”
卫辅成道:“说起此事也是有趣,我只想着朝中缺一个如你这般的人才,但心知你定不打算入世,便想带他入朝为官,方能从你处得助……却不曾料想,长安这小子竟然如此聪慧,我竟是小看他了。”
“这便是奇怪之处,我那徒儿资质平庸,若不是得你相助,定是不可能中得探花。
“何况,他本不叫萧长安。”
-
沈睿的动作很快,没几天便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商铺,着手开始装修了,萧长安这一日闲来无事,便去观看工匠作业,只听其中一人说道:
“南边的械坊开张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不见他们做生意?”
另一人闻言回道:“是了,前几日我路过时,见到他们开着大门,便想进去看看都有些什么物件,前堂却没人来招呼,竟然一点都不像是要做生意的样子。”
“也许是那周老板别的铺子生意太忙,顾不上这一间。”
两人说了几句便引到了其他的话题上,萧长安闻言心生奇怪,便想着找个时间去看看这家械坊,说话间小五却跑来找他了。
“萧大哥,大家正在住处候着你。”
闻言萧长安忙赶回去,众人见萧长安回来,便围坐下来商议,狄杨柳说道:
“昨日寿王手下的齐真与那位董大人又来议事,我听到他们讲起一些‘赈灾’、‘流民’之类的事,便有意探听,却发现他们正在密谋一场假的‘天灾’。”
众人不解,狄杨柳解释道:“他们想要改造河道,逼河水倒灌晋阳,再借此申请钱款重建周边受灾的城郡,这样一来便有机会从中获利。”
“晋阳城区繁华,若是河水倒灌必会影响城中民众,难道他们不怕伤及性命?”荣王皱起眉头。
萧长安也愤然:“这些人竟如此猖狂,须得想个对策出来。”
“眼下除了皇上,又有何人才能阻止他们?还是上报皇上,交给朝中处理吧。”赵怀瑾道。
荣王摇摇头:“他们定是有办法脱身才如此肆无忌惮,我们没有证据,贸然上奏也查不到什么,反会被盯上。”想了想又道:“若想上报天灾,必须要由州级长官上奏,晋阳城所在的并州知州定然不是干净的,若是能从他这里下手……”
萧长安闻言心中一动:“并州?”
荣王点头,指着地图上的并州府说道:“正是,并州内有几条支流刚好经过晋阳。”
萧长安盯着地图看了一会,道:“若想要河水回流,需在晋阳下游郡县改造河道形成淤堵,”说着指了指晋阳下游的几个郡县,又道:“毕竟是偷摸之事,在大城郡动工过于显眼,最有可能的只有育县、南坪县和广林县。”
荣王沉吟片刻,写了一张字条嘱咐沈睿送走,低声道:“这一次本王定不会让他们再胡作非为!”
正在此时,一个年轻人来报道:“殿下,铺子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