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话题如我所愿地结束了。
我洗杯子的时候发现给他的热可可他一口未动。不喝可以早点说啊，我喝了三杯再喝不下第四杯了，现在倒掉多浪费。
下午四点左右，我包装好了欧阳晴的生日礼物。
酒红色的包装纸搭配金丝带，不算太土但也没有别具一格…我拿起它正当欣赏，手机屏幕却亮起光提示来电，震动在玻璃制的茶几桌面上意外的明显。
一眼扫过来电人，不是推销不是诈骗，我放心地摁下接听键。
“妈妈。”
“小雨啊，晚饭吃了吗?”
她每天会给我发发欧洲风光的美照，电话倒是一个都没打过，我知道她想说的绝对与晚饭无关。
“现在才四点。”
“这样啊…”
“有什么事吗？”
“你去我房间书桌的抽屉里看看，是不是有个档案袋，上面写着献给赫斯提亚。”
在她描述的过程中我翻了两个抽屉，不怎么费劲地找到了那个牛皮纸的档案袋。
“找到了。”
“这是我一个后辈的编曲，让我帮她看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我本想离开前寄掉的，结果不小心忘记了。虽然是两个月后的比赛，不过她明天就飞意大利了，小雨能帮我送到学校吗？”她一通解释。
“好的，送到学校是吗？”
“对，你到学校去找李老教授就行了。李老教授今晚八点前会一直在行政楼405坐班，全名是李志毅。”
清明假期都要坐班，教授原来要这么辛苦的吗？
想法不由自主地浮现脑海，尽管我从不说出口。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出门。”
“谢谢小雨，路上注意安全。”
通话在“嘟”的一声后切断了，我直接打开导航软件。
我们说的那所“学校”，是我母亲曾经就读的一所音乐学院，我的外公也在那里就职。当然，我们不会有机会偶遇，我很清楚。
要坐地铁换公交，总计一个半小时左右。
我确认好路线，披起外套，拿上伞和交通卡出了门。
出门时恰好没在下雨，但阴沉的天气让四月的傍晚阴暗的宛如冬季。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其实没有那么难熬。
不过公交车下车点是学校的四号门，一时找不着行政楼的我有点迷茫。
我对着四号门附近的校园地图拍了一张，行政楼在一号门旁边——至少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接下来的25分钟里，我遵循自己的判断，并没能成功地去到行政楼。
刚刚与我擦肩的，是不知道第几位学姐了。
“找不到的话问一下会比较快。”死神先生出声提醒。
我无视他，在一个十字路口选了我右手边的方向。
他的叹息微不可闻，我一度以为那是自己自作多情的错觉。
摆弄大长腿一步跨到我身边，他只扫了一眼我的手机屏，随后便断言道：“走左边。”
尽管他下判断的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我难得顺从。
相信他是个正确的决定，十分钟后我已望得到行政楼的楼顶。
我很顺利地找到了李老教授。是位气质良好的老先生，他在跟一位女同学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比划。我猜测，不知道是哪场音乐会的摄录。
我没去打断他们，安静地在一旁等候。
是他先注意到了我。
他两指夹着一支圆珠笔停顿在电脑前，将目光投向了我。
“是来送乐谱的吗？”他朝我温和地笑了笑。
我边点头边靠近。
“是的。”我柔声答道，双手递上那份淡褐色的档案袋。
他伸出一只手接过，状似闲聊般地问：“过来还挺远的吧？”
“不是很近，但现在交通还蛮方便的。”我中规中矩地回答。
他微微颔首。
“老李呀，还没去吃晚饭呐？”
另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先生几乎是边进门边问出口，一手还端着泡枸杞的玻璃杯。
我的视线仅在他身上略过一瞬便下移关注办公桌沿了。
“唷，都六点了。没注意时间。”
“这是?”
“哦，这是顾惜的女儿，老顾的外孙女，来送小叶的谱子。”
“顾惜，”这个名字在老先生嘴里打转，“那个小姑娘啊…”
我从那他暧昧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意思。
我的母亲叫顾惜，可惜的惜。
“是叫小雨吧？应该还没吃饭，玫玫你带她去学校食堂吃点吧。”
“哦哦，好的好的。”
那个立在李老身边的女孩过来拉我，他们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我也明了此时拒绝太煞风景。
我跟着那个姐姐去了学生食堂，路上她一直在找话题。
“你叫小雨?”
“顾雨，页字旁的顾，下雨的雨。”
“我叫李君玫，木子李，君子的君，玫…是玫瑰的玫，但其实是美玉的意思。君子如玉，我想我的名字大抵是这个寓意吧。”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在她晶亮的眼神注目下，我不解风情地摇了摇头。
“小雨有什么喜欢吃的吗？我们学校食堂还不错哦。”
“都可以。”
“小雨，你看到那个草坪没有，经常会有民乐系的同学在那里露天演奏哦。可惜今天天气不大好，只有吹葫芦丝的呢。”
我想象了一下她描绘的场景。
“你们假期也不休息吗？”我第一次主动开口。
“倒也不是啦，这个假期正好有个学生们自发举办的演奏会，校方批过了。额…再过二十分钟就开始了，吃饭的话可能还挺赶的。小雨想去吗？”
“不，不必，我也不懂欣赏。”我讪讪一笑，想要缓解氛围。
不过就算气氛有被缓解，那大概也不是我的努力。
大学食堂跟我们学校的食堂很不一样，这里菜品多，从重庆小面到石锅拌饭，不像我们学校是一盒盒打好的饭菜。
面对一行红红绿绿的招牌，我少有的迷茫。
“麻辣香锅也挺好吃的，不过现在饭点，肯定人多。泡菜汤和石锅拌饭人也多，等的话应该要不了二十分钟。做蛋包饭的小哥翻翻铲铲戏挺多的。米粉人少，辣肉干拌粉还挺好吃的。小雨想好吃什么了吗？”
我放弃纠结，“那就你推荐的那个辣肉干拌粉吧。”
“好的！”她跑到卖米粉的那个窗口，“叔叔，两份辣肉干拌。”
校园一卡通硬生生刷出了银行卡的气势。
下锅的米粉很快就被撩了上来，淋上辣肉浇头。
我们两个端着两只大碗，找了个四人桌坐下。
吃饭的过程很是清净，她偶尔点两下手机。
吃到一半，一个男学生走了过来，自然地在李君玫身边坐下，李君玫也自然地笑了笑，只有我有点不自然。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安，这是小雨。”
“你好。”对方礼貌疏离地一笑。
嘴里嚼着米线，我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高中谈恋爱会被抓，大学谈恋爱没人管。奇怪，这种观念到底是谁灌输给我的。我兀自蹙了蹙眉。
“话说起来，小雨有男朋友了吗？”
“咳咳！”
我发誓，我只是刚好被辣子呛到了而已。
“没有。”我咽下那口食物，艰难地开口。咽喉辛辣的味道挥之不去。
“小雨才高中，还不让谈啊。那有暗恋对象吗？”她凑得更近了些。
“没有。”
“一点点心动的都没有?”
“没有。”
她直起上身，距离与我逐渐拉远。
“看来以后小雨会挺难追的呢。”她开起玩笑。
我不知道她跟她男朋友见了五分钟面的意义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被当了五分钟的电灯泡。
其实我一直不大看好大学恋情，这帮还没有开始自己赚钱的学生真的承担得起“在一起”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吗？
如果在某乎上提问，搞不好会有网友秒速回帖——开心就好。
正如李君玫所言，她们学校食堂的味道不错，分量也很足，放到外面是真真实惠。
“小雨，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娇媚恶魔正在诱惑无知的羔羊。
她的眼睛很漂亮，让人说不出“不好”。
秘密揭晓——她带我去的是练琴房。
很有特色的地方，树林子里一幢幢独立的小屋子，用吸音效果很好的建材打造。
据说不只是钢琴系，就连管弦系有些专业的学生们也喜欢来这练习。
她拖着我来帮她拍张弹钢琴的照片，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男朋友是揣着一个单反来的。
果然是米粉太好吃了。
才刷卡开了一间练琴房，刚刚掀开钢琴盖，她就被一串铃声弄到门外去接电话了。
一瞬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我、灯光和那架立式钢琴。
我在钢琴凳上坐下，轻抚琴键。
我是没有任何演奏技能的，大大小小音乐会的录像倒是看过不少。钢琴家演奏的模样让人着迷，当然，小提琴、萨克斯、圆号都一样。
只要那钢琴声一响起…
我食指微微用力，按下一个白色琴键。钢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我却说不出是哪个音。
毕竟，从没认真去探究过。
“小字四组，fa。”
也许这是个正确的答案吧。
死神先生悄悄现了身，在我身边坐下。
他的打扮与初见那次相同，他大多数都是这个扮相，不过我倒有两次见他穿的是黑西装。
他的穿着一直给我一股男大学生的青涩感(如果不看眼睛的话），还是有点潮的那种。
他白皙且修长的手指搭上琴键。
他的手很好看，一双适合弹琴的手，我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想法。
“死神先生也会弹琴么？”
“会。”
为了不输给他过于淡定的目光，我没移开视线。
“突然有点好奇，死神先生以前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一个不够好的人。”
“你的回答，既生硬又刻板。”就像他不做表情的脸那般无趣。
“嗯…”我以为我们的话题不会继续下去了，不料，“那么，可能，在您说的以前还要以前，我说不定是顾雨小姐的情人呢。”
死神先生的玩笑一如既往地让人笑不出来啊。
我别开视线，没给他任何回应。
他开始演奏起来。我毫不费力地辨认出了那首曲子——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
我微仰着头，闭上眼，不让那吊顶的灯光再对我产生晕眩影响。
或许，我想我是明白的，他每句话里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