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肖自华就开始打包行李了。
既没叫醒林耀也没叫醒徐逸扬。
在此起彼伏的的鼾声中,他默默地收起了那份“退学申请书”,那是一张崭新的A4纸,鲜红的印章在上面显得格外刺眼,印章旁边就是院长的签字。
临走,肖自华在徐逸扬和林耀的桌子上各留了一个信封,没有封口,也没有署名。
因为里边有他们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甚至熟悉的味道……
肖自华明白,最亲近的的诉说和告别就是这样,再多点儿什么就立刻显得累赘了。
放下信封后,肖自华走了,背负着与他羸弱的身躯极其不匹配的大行李包,走了。
无声的走了。
最近几天,肖自华的饭量越来越少了,一双胳膊就像麻杆儿一样,腹部肋骨突出得很厉害,几乎就是皮包骨。
脸上,由于最近体重暴减,颧骨突出得很明显,眼窝深陷,由此显得眼睛出奇得大,并且炯炯有神。
几个小时的车程颠簸已经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黄豆大小的汗珠从头顶“叮叮叮”地流了下来。顺着脖子一直流进上衣,等到站的时候衣服已经湿透。肖自华整个人也几乎都快要虚脱了。
车到站了,可是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要走。
司机想帮他把行李提下车,但肖自华坚持要自己来。
又艰难地启程了!
真害怕他那麻杆儿似的的胳膊会不会因此脱臼或骨折。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自华也已经忘记自己在途中休息了多少回了。但好在,最终还是到家了!
家!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地方。
家!也将是他生命的最终归宿。
那个由扭扭曲曲的黄土堆围起来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大片麦田。麦田的尽头,就是后山,他母亲就在那里长眠。
“吱呀”一声,推开院子破旧的小木门。
院子里长满半人高的杂草的小院子映入眼帘。
那个儿时给他快乐的水井也已经被杂草吞没殆尽。
由于干旱,两棵白杨树也枯死了一棵。枯死的那棵大概是被父亲用作柴火了,砍得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粗壮树干了。另一棵也无精打采的勉强直立着,昔日的高大挺拔的形象一去不复返了。
就在这时,农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酷似虾米一样的老人缓缓的走了出来,腰部佝偻得十分严重,头再低一点就要和大腿贴合了,两条腿也已经严重变形,他迈出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爸!”由于激动,肖自华第一声直接失声了,没喊出什么动静。
“爸!”肖自华又喊了一次,才勉强算是出声了。
老肖还以为自己年老出现幻听了,就没多理会,直到肖自华走到他的跟前,这才大吃一惊!
“你………”
“我回来啦。”肖自华激动地说着。
“你个臭小子不好好念书,回来干什么?我看你是又忘记了没文化的苦了罢!”
“爸,没时间了。”肖自华笑着说,笑得很艰难。
“嗯!?”
“咱们先进屋,爸。”
待进了屋,肖自华把自己得癌症的事告诉了父亲。
听完的那一刻,老肖当即跌坐在地上。他颤抖的手多次想要靠旁边的小椅子把自己给支撑起来,然而试了很多次也没成功。甚至最后一次直接把椅子也给带倒了!
椅子“哐嘡”一声摔倒了一边。
肖自华赶忙过去扶他,然而肖自华此时也是瘦弱不堪,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父亲依旧埋着头,摆了摆手示意肖自华不用管他。
“我没事,我没事。”父亲喘息着说。
可是,肖自华分明能看到了父亲几滴亮莹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了满是灰尘的水泥地板上。
过了好久,父亲才终于缓了过来,慢慢站了起来,用哭红了的眼望着肖自华,许久,许久。
最后,父亲哽咽着说道:“下辈子,你一定要投胎去个好人家。”
“不,没有下辈子了,爸。”肖自华依旧艰难地笑着。
这次父子俩都控制不住了,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
又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来临了,肖自华却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冷,腿也软得有点站立困难了。
“爸,我要出去晒晒太阳。”
“嗯,好,好啊。”
肖自华拿着椅子和毯子出去了。磕磕绊绊地走到院子正中间,挨着水井的地方坐下了,盖着毯子。
“怎么样?舒服吗?”父亲站在椅子后边问道。
“舒服,热乎乎的。就是……”
“就是怎么?”
“就是看不到麦田。”
“麦田?好,你等着。”
说着父亲就朝小木门跑了过去,把小木门大大的敞了开来。
“怎么样?看到了吗?父亲大喊着。
肖自华感到眼前有些模糊,就摇了摇头。
父亲只好再想办法。
突然,他提起了脚下的铁锹,拼命的铲起了土墙的墙根。
“吭吭吭”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直到“轰”的一声,一面土墙倒了!
“怎么样,这回看到了吗?”
肖自华还是感到视线有些狭窄,依然摇着头。
父亲便提着锹去铲另一面墙。
“吭吭吭”
又不知过了多久,“轰”的一声另一面墙也轰然倒下了。
“看到了吗?”
肖自华依然摇头。
父亲便提着锹去铲第三面墙
这次过了很久,
一顿“吭吭吭”之后
这一面墙也倒塌了!
这一面刚倒,“轰”的一声,最后一面也跟着倒了。
顿时,周围黄土四起,朦朦胧胧的一片。
待到散尽,已是黄昏。
火烧云出现了!
一切都变成金色的了。
金色的云,金色的稻草,金色的小土堆,金色的杨树,一切都是金色的。
就连父亲都变成了金色!
“这回看到了吗?”
“嗯”肖自华微弱地回答着。
过了一会儿,等父亲汗津津的走近时,发现肖自华闭着眼,伸手去碰他的手腕的时候,已经冰凉了!原来已经没了脉搏!
……
在肖自华的脸上,看得出他是微笑着离开的,笑得很甜,很美。
再看看父亲,早已趴在肖自华的大腿上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一阵微风袭来,吹开了农房。
把一本日记吹到了地上。
日记被风呼啦呼啦地翻着,一直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
上面是一篇肖自华以前写的日记: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可能的这个世上最笨的父亲了,他的脾气也臭得很,老是训我。不过他也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因为不管我要什么,只要他能办得到就一定会去办,即使他用的是这世上最笨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