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说来轻巧
老陈是干嘛的?他一家往上四代都是官场角色,这察言观色,勾心斗角,猜人心思,处人为事,那各个都是人精。
自打昨晚入了一天见的伙,他就有许多事没有想明,方成工再抬举他也要有个尺度吧?
一上来就给他总管精壮兵马的高官,他凭什么?
就那短暂的一人对多,群殴而毫发无伤?
不会!
一天见不到三百余口在三要镇南护司与洛南县千户所眼皮子底下,没被清剿还活的有滋有味,绝不像他谦逊的说辞那么简单。
今日一见寨中还有这般兵强马壮好勇斗狠之辈,他便明白了,方成工使的是权臣之计!借他单薄却蛮横的强力来抗衡朱宇这帮人。
朱宇不是没有脑子的鲁莽之辈,能拿着手下人在方寸里不至于太过火!该交公的交公,该蛮横的蛮横,以功劳为底气,以跋扈为盾牌,再这个小小的寨中有一片天地。
方成工打的好算盘,阳谋智取!
他老陈想在寨中有立足之地就得被当成枪使!
他能不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可以,但后果可就显而易见了!
他初来乍到除了一身勇武,还有什么依仗?
燧发枪?
那不够!远远不够!
方成工给他穿小鞋那真是嘴唇子碰碰,老陈就得举步维艰。
而顺着方成工的意思跟朱宇对着干呢?
好处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得罪朱宇值不值?
值!
因为朱宇也看出来了,在不知老陈深浅之前,大面上他认怂!
老陈借着王兀儿翻译的空档心里计算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了朱宇一眼,却不动身,只是冷笑道:“刚才的事就此揭过,今日多有不便,不能与老弟见礼,来,王兀儿替我好好敬诸位兄弟几杯酒水,恭贺他们满载而归!”
老陈的做派岂止是无礼,简直是嚣张!
可所有人目光看向他怀里抱着的女人时又发不起火了。
这朱宇本是窜了一脑门子邪火,正疑惑老陈意味深长的眼神,又听闻不给脸面的话,犹豫着怎么下台,却看到老陈怀里的女人,那模样十足的不同凡响,眉眼间有浅浅的俊秀,眼神充满了古怪,看她毫无所觉自安自在的玩弄着手指,猛然间他豁然开朗,不是老陈恶意掉他脸面,而是在暗示他有身不由己的缘由。
当下心惊不已,这老陈也不是一般人!
故作吐气开声,咋呼道:“兄台多有不便,小弟便不强求,来来来,那汉子,咱们好好喝几杯!”
见此对峙,方成工极为满意,便主动上前,宽慰鼓励朱宇众人,又为老陈一一引荐朱宇和手下,好声交代往后朱宇等人要听命与老陈等等。
而齐德茂在一边瞧着却暗自捏了把汗,却因为口拙,不会说漂亮话,只得时时在旁敬酒不已。
而老陈和朱宇一番勾心斗角后,倒暗通款曲,你来我往看似火药味儿不绝,但并无真的生出火气。
老陈抱着疯女人陪坐不久,见怀中女人竟悄然熟睡,告了声罪便领了王兀儿离去。
回到房中,不知为何,他竟舍不得将那疯女人放下,连自己都暗自奇怪,怎是没见过女人么?居然抱着女人坐了一宿。
然而天还未亮,疯女人睡醒一觉开始在他怀中闹腾起来,老陈这才不甘不愿的让女人自己在床上继续睡去。
而他又坐不住起身出去,王兀儿在门口的墙根旁蜷缩着睡着了,听到他轻微的脚步声即刻惊醒,揉着眼又要跟着他而去。
老陈突然心软,撵狗腿子好好回屋睡觉,可那王兀儿仿佛认定了,又是作揖又是磕头,死活都要跟着。
老陈气他不过,就让他跟着,在洞口处他道:“我就在这,你寻个避风的地方再去睡会儿,不然白天没有精神。”
王兀儿这两天也是被熬的到了极致,虽然有心好好表现,但确实再也扛不住了,垂着头随便找了个墙角蜷缩成团,像一条看家老狗一般沉沉睡去,不消片刻便打起了呼噜。
岗哨给老陈搬来把小凳子,老陈挥手不要管他,他望着黑暗中茫然的群山陷入沉思。
一天两夜未曾合眼,可就他娘的不困啊!
这还了得!
脑子是需要休息的!
老陈万分痛苦!可又无可奈何!
做科研的,哪个不是从科研狗做起,当初背地里把教授都当成周扒皮,恨不得扎小人!就因为困极了也没法睡个好觉。
这倒好,压根就不困了!
有这精神头,他估计能提前一年完成防火耐高温材料的技术攻关!
王兀儿去睡觉了,老陈跟岗哨言语不通,无法交流,两人各自发呆,直到天色放明,接岗换哨,寨民们开始一天的忙碌。
方成工是头领,而且杆子实力弱小,由不得他放肆,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听闻老陈一宿未睡,以为老陈有心事,不敢掉以轻心,赶忙寻来。
王兀儿用凉水激了激脸,强大了精神在旁翻译。
“卫生问题需要解决一下,我瞧了,半山腰那片地势平缓,而且易于修便道,在那盖几个棚子,充作方便之所。”
方成工觉得这不是什么事,而且洞中确实气味难闻,等到过两月天气炎热,怕是住不了人了。
“我想做点洗漱用品,肥皂,一部分自用,一部分拿去换来钱粮。”
这年景里,活着都难,谁还有心思处理个人卫生?不管男男女女都把头发剪了,防止跳蚤寄生。但让他们弄肥皂,听着神乎其神,可有皂角,会有人要肥皂么?
不过照老陈说,肥皂可以卖给富户乡绅,方成工觉得倒是可以试试,毕竟胭脂水粉这年头都不缺买卖,肥皂这种比皂角还好的东西,想来大户人家也会需要。
肥皂对于老陈来说不算难事,就是生产工艺需要他尝试一番。
一天见寨中好东西没有,但做肥皂的东西不少,哪怕存量不够,老陈用土法提炼也没有问题。
再说了,寨子里匠户就算没空,这些妇孺也算劳动力,安排她们去干点杂役,也不是问题。
一方面派一些人去采集枯草,留以备制草木灰。
一方面派人修整块平底搭起棚子,准备在那制作。
老陈领着王兀儿四处溜达,找点盆盆罐罐。
一上午的功夫,准备工作就绪,老陈躲进棚子里按照他的思路开始试验。
先制备出碱,这很简单,哪怕不成功,寨子里还有发面的碱。
草木灰制作的碱在老陈看来原始的让他觉得丢人。
这玩意弄的肥皂还能看嘛?能好看嘛?
凑合呗,反正古人没见过世面,欺负的就是他们没见过世面!
手头没有大铁锅,只有釜,破釜沉舟的釜!就是古人做饭的陶土锅,这几口大锅还是瞪了眼睛才讨来的。
草木灰炖水,一煮一大锅。
准备脂肪,植物油、荤油、炼油渣,来者不拒,这是备制油泥,又是一煮一大锅。
另起炉灶,取部分炼化的油泥倒入釜中,再一点点添加草木灰煮的碱水溶液,待煮开后,持续搅拌,让油泥和碱水充分混合,这是在皂化,会生成高级脂肪酸纳,这玩意就是肥皂的主要成分。
几个老娘们儿一人一根竹竿捅在釜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和,老陈在旁边瞧着,利用早上做出来的容器器皿计量往釜中添加碱溶液,等这些老娘们儿奇奇怪怪一惊一乍釜内的变化,他不为所动,依旧按部就班的操作着。
等老陈拿起一根竹竿,检查肥皂和水分离,肥皂在竹竿上轻松脱落后,他满意的示意这些娘们儿先停下来。
接下来他又拿了个新容器器皿开始计量往釜中加盐,这是盐析,能帮助将皂液中的杂质还有污水分离出来。同时命令娘们儿们继续搅和。
等老陈观察到杂质大部分分离后就示意完成了,停火,盖盖子,将釜放在垫好干草的坑里,盖上厚被保温,让其慢慢冷却凝固。
等到晚上吃过饭,大概五个小时之后,老陈领着方成工等人,在寨民的围观中把釜起了出来。
老陈虽然面上自信满满,但也心中打鼓,这玩意儿太原始了,要是没成,那就太丢人了。
起出了釜,老陈示意第一锅由方成工开锅。
这一层层掀开,打开锅盖,火把照着光,寨民引颈观望。
方成工看不懂,扭过头对老陈问道:“这是成了?”
老陈蹲在釜边拿着下午才打造的大勺舀了一勺,皂化物浮在污水上,软硬度和色泽适中,他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是成了,可以盛出来了。”
一干人等拿出下午打造的容器,将皂化物一勺勺舀了出来。
“等明早,就可以了。”老陈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釜中省水,这也是好东西,可以提炼甘油。
甘油有啥用?用处太大了!
老陈最着急的就是造纸,不然擦屁股的原始手段他真的无法忍受!
古代食物保存手段落后,肉吃不完只能做成肉干,这玩意儿兑上白酒涂抹在肉上,能够长久保质。
天寒地冻,寨民有几个皮肤好的?这玩意儿添点料比纯用油泥涂抹更有效。
而且可以当做化妆品进行贩售,你说甘油好不好?关键是这玩意儿制备起来简单。
老陈一时兴起,晚上庆功的时候多解释了几句,以至于连朱宇都对他又高看了一眼,频频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