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暗暗咬牙，迟飞思索着对策，为今之计只能突围，跑！
只是这么想着，胸口好像又燃起了火焰，再度热了起来，好似从心底涌出汩汩温泉水，滋润充盈着整个身体，疲惫一下子消失无踪。
迟飞不及细想身上出现的奇妙变化，要先带外婆离开！念及此，他迈开双腿，如同踩上风火轮的感觉再现，奔跑的渴望喷薄而出。
“念奴……念奴……”一阵苍老颤抖的呼声断续传来，让迟飞生生止住了脚步。
有人推着一辆轮椅穿过车阵，李景泰脸上杂糅着焦灼与期待，原本一丝不苟的银须鹤发散乱着。
迟飞抱着花念奴远远站在田垄上，默默注视着那个对他说“我是你外公”的老人，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李景泰看到他，看到他怀中血污斑斑不知生死的身影，嘴唇巨颤，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喉咙深处发出含混的嘶哑喉音。
一老一少就这么相对无言，推着轮椅的李铮也识趣得没有说话。
周遭人影憧憧，有人忙着搀扶倒地的同伴，有人在清理战斗过的痕迹。一片嘈杂中，突然爆发出李锬哭天抢地的嘶喊：“阿昊！我的阿昊啊！”想来是发现了李昊。
对这一切充耳不闻，迟飞当先开口：“我要带外婆走了……”
这两日的经历于他而言，似乎比十七年的人生还要漫长，其中的因果缘由他说不清，究竟因为什么导致了今日这般局面？是李景泰的痴心不改，还是李昊的痴心妄想，又或者是自己的一时痴念？
似乎人人都有痴心，只是为了自己的痴心就能作恶么？在迟飞这个十七岁少年的心里，李昊是无法被原谅的，因为他犯下的错无可饶恕，伤我至亲至爱之人，你死有余辜！
然而对李景泰，他终究忍不下心……
最后看了老人一眼，迟飞毅然转身。
“不能放他走！要让他为我的阿昊抵命！”李锬发了疯一般冲过来，拽住一个个黑衣随扈，“你们把他给我抓起来！”
听了他的话，李铮暗暗嗤鼻，护卫在李景泰身后的一众黑衣人则纷纷摆出警戒架势，只是没人轻举妄动，都在等待轮椅上老人的最终命令。
迟飞神色一凛，绷紧身体准备应对突发的变故，他用力揽紧外婆。
“谁敢！”李景泰终于发话了，短短两个字似乎耗尽了他的全部气力，脸上浮现出一层暗淡的灰败。
“阿爷……”李锬表情狰狞，然而在老人的逼视下仍不得不吞下未说完的话。他瞪着迟飞，犹如失去幼崽的野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之人。
“李……景泰……？”
迟飞不敢相信，是外婆！她无力地勾勾左手，“药……”
声音几不可闻，迟飞却听懂了，眼神登时一亮。他将花念奴轻轻放在倒伏的麦地上，从她衣襟内侧翻出了一个粗布荷包，里面有几颗丸药，散出一阵幽幽的香气。
迟飞喂她吞服两颗，又背着人小心撕开粘着伤口的衣物，捻碎一颗药丸敷在伤处，最后撕下自己贴身穿的体恤下摆，细细为外婆包扎好。
如果不是巫姑大巫，单凭这洞穿身体的巨大创口，就算立时不死恐怕也早失血而亡了。可如今许是吃了药的缘故，花念奴竟恢复了些气力，只是苍白得吓人。
“扶我过去。”
没有听从，迟飞弯腰重新抱起她走向李景泰。他把外婆抱坐在平整的田埂上，然后半蹲在身后，撑住她的身子。
李铮也将李景泰推到田埂边，老人看着花念奴，扫过她的眉眼，她那带血的衣衫……谁能想到心心念念期盼了几十年的相会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实现了。
“念奴……害你如此……是我对不起你啊……”终于，他颤声开口。
花念奴摇摇头，“当年要谢谢你给了我阿若，今天我便用这半条命还你的恩情吧。”
听她提到曾经，李景泰眼中闪过一抹温柔，“我一直记得那天，梨花开得那么美，你穿着满是花朵的裙子在树下跳舞……”
花念奴难掩疲倦，却始终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念奴……你还有着从前的模样……我却已经老了……”回忆告一段落的李景泰，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不舍又黯然。
“七十几年了，放下吧，没有意义。”花念奴想摆手，可只动得了手指，“今日一别，我们两家既往的恩怨便就此了结吧。想来这也是你我的最后一面了，临别我劝你一句，那方世界不是普通人想去就能去的，千万不要轻易犯险，就连阿……”
像是扯动了伤口，她有些气喘，迟飞忙轻抚后背帮忙顺气。
稍稍平复后，花念奴抬眼扫了一圈，围在眼前的李家众人神色各异，李锬咬牙切齿满眼忿恨，李铮则看着自己目露贪婪，而李铤一直在若有所思，唯有李景泰始终凝视着自己，眼中千言万语。
她叹了口气，回头说，“走吧。”
迟飞点点头，站起身子，当着所有人仔细翻检全身，最后从校服衣领的外侧角落找出一个硬币大小的黑色圆片，扔到李锬面前。
冷冷扫过他的脸，羞怒与激愤让李锬脸上的肥肉都不由颤抖起来，盯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阴毒恨意。
视若无睹的迟飞弯腰抱起花念奴，默默回想着前次的体会，果然心念一动，胸口那团无形的火焰就灼热几分，缓缓涌出的热流淌过四肢百骸，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引导着它们慢慢凝聚到双腿。
再次感受到莫名的力量充满身体，迟飞转向李景泰：“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总有一天我会让自己的拳头硬起来！”
轮椅上的老人知道无法阻拦花念奴的离去，一如七十三年前。本是殊途，曾共度一程已是幸运。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念奴一面，也了了自己的最后心愿。
李景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这才是我李景泰的外孙！好好照顾你外婆，外公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随时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