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看清少年的眉眼,吉清如遭重锤,愣怔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嘴唇止不住颤抖着。
“哥……”不需要确认什么,他久久盯着少年的面庞,那一双卧蚕浓眉,和吉梁一脉相传的单眼皮,那只出现在左腮上的梨涡……无不在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孩子的身份。
不知不觉被紧紧攥住手腕的迟飞,也在悄悄打量对面这个男人,他终于明白那莫名熟悉的感觉源自哪里。这人的样子竟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只除了下颌与鼻子,迟飞随了花若有着更圆滑的线条。
“您是来见我的?”一直被这么盯着不太自在,他搔了搔头先打破安静。
“……你、你知道我是谁?”吉清有些哽咽。
迟飞点点头,“您是巫即一族的……吉清……”
“我、我是你的亲叔叔!”毫无预兆,泪顺腮而下,哥哥的骨肉啊!
自觉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可不知为什么,迟飞听到这句话,心底一抽,像被拧开了阀门,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抱头大哭,梅姑母女受了感染,也抽抽搭搭跟着抹起眼泪。
当年哥哥行踪不明,吉清一滴泪都没掉过,因为不相信他那无所不行的哥哥会真的出事。然而今天自己似乎把这么多年的泪都流了。
顾不上害羞,更顾不上其他,吉清一把拉住迟飞,“走,跟叔回家!”说着便要下床离开。
“不许走!这里就是阿飞哥哥的家!”梅朵张开双手阻拦。
“又是你这丫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吉清禁不住攥起拳头。
“吉先生,这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梅姑拉开女儿,“不管怎样,都要先见过大巫再说。”
除了身上还有些酸软,吉清已经完好如初,拒绝了梅姑让自己先吃点东西的建议,他执意第一时间面见花念奴。
生怕迟飞跑了一样,吉清一刻都不松开他的手腕。看着眼前只比自个儿低层头皮的少年,感慨万千,与哥哥一同出海探路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今天他的儿子都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怎么看都看不够,他忽然有了一种老父亲的使命感,细细问着迟飞过往的一切,恨不得替吉湛替自己重新参与他的人生。
按照与梅姨的商议,迟飞自然隐去了花若与花念奴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巫姑族人的儿子,因为母亲早亡,又不知道父亲是谁,所以一直跟着大巫与梅姑生活。
直到一年前的某一天,一觉醒来他发觉不对劲,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活了一样,来回窜动。自己吓得跑去说给大巫听,赫然看到胸口凭空多出一个印记,这才知道自个儿开了神技,更是巫即后人。
“你的徽印在胸口?快给叔看看!”吉清听到这里,更是确信无疑,也不管迟飞愿不愿意,一把掀开他的卫衣,一枚轮廓清晰的肉粉色三足乌徽印钻入他眼里。
“粉印!竟然完结了……”两腿陡然一软,吉清一屁股坐在地上。
巫即一族自打开神技出现三足乌之印后,历经数代摸索出一套分辨徽印成色的标准,只消看一眼印记成色就能判断神性高低。
徽印分白、粉、赤三色,当然各色深浅不一也说明神性的差异,但不排除个人肤质的原因。
除了颜色,看徽印边缘是否清楚是更加重要的参考,大多初开神技的吉家人,三足乌徽印往往模糊成一片,只能隐约看个大概模样。像迟飞这般线条分明宛如镌刻的,需要几十上百年时间的不懈苦修才能慢慢变化,甚至有很多人即使徽印颜色会变,可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他这般清晰。
“我以前也不是……不是这样……”迟飞叹为观止。
听说这是很多人一生都办不到的事,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在两个月前变成这样的。
“你叔我现在还差得远呢……”虽然羞愧,可为了让迟飞直观了解,吉清还是半脱掉套头衫,露出右侧肩甲上的粉色印记,果然边缘像是长着毛刺不那么光滑。
吉湛在六十岁那年完结粉印,已经是家族中少有的人物,论年纪只排在老祖之后。吉清没他哥勤奋,如今七十七了还没实现,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
看着自己的大侄子,就像看一只小怪物,吉清不可遏制立刻带他回家的强烈冲动。
花念奴在梅姑的陪同下出现在小厅,她已经听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了不让吉清起疑,也刻意没有拄拐,只不过脸色还是有些藏不住的青白。
“见过大巫。晚辈吉清,这次唐突前来巫姑,实在是心中挂念哥哥吉湛的骨肉,还请您能体谅。”见到花念奴,内心虽然急切,吉清依旧礼数周到地问好致歉。
“外……”,迟飞刚张嘴,身后梅朵连忙拽他袖子,这才猛然醒悟,改口说了一句:“大巫好。”
花念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吉清,“你消息倒是知道得快。”
“是巫谢递的消息,并非晚辈擅自打探得知的。”如今巫即便算与巫姑有了姻亲纽带,关系自然不同,所以他毫不隐瞒。
花念奴一听就懂,“你怎么知道飞……阿飞是你哥吉湛的孩子?”
“您一看便知。”他揽住迟飞脑袋,两人脸贴着脸,凑到她跟前,“您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根本就不像……”梅朵悄声嘀咕,“阿飞哥哥哪长了那么一双吊梢眼……”
“我和我哥是一对双儿,从小就长得跟一个人似的,所以您看我就跟看见我哥是一样的。”
“唔。”花念奴微皱了下眉头。
吉清脸上一热,放开迟飞,坐回座位.
“我想问一下二位,是否曾亲眼见过飞飞他爸爸?”
梅姑与花念奴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我们巫姑惯来走婚,虽说各族男子都曾来过寨里,却也没办法一一记住每人的模样。”这说辞是她们早已想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