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的姑娘,最得那纨绔心意的,只有那几个。
一个歌唱的好,有一把好嗓子,说话情意绵绵,听的人通体舒畅;一个舞跳的好,天生一副细腰,看着赏心悦目;还有两个,一个弹得一手好琵琶,肤色如雪,一个身段玲珑,惯解人意。
软玉温香,那纨绔收敛不过月余,再次回归本性。
听着妙人儿弹琵琶,看身姿婀娜的女子跳软魅的舞,耳边萦绕着歌声与女子的娇声劝酒声,灯火煌煌一片,鼻尖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甜腻袭人,朱重八不知不觉醉了,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
他拉过身边的一人儿,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再摸了摸,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手怎么变滑了呢?”
那女子吃吃的笑了:“八爷,你调戏奴家。”
不对,感觉不对,笑的也不对……他扔下这只手,又去拉另一个。
“太|硬了!”他又摇摇头,又丢下了。
“八爷,你想要什么啊?奴家给你寻来。”被丢了手的女子,问道。
“手~,手~”那醉酒的纨绔痴痴地说。
屋子里的4只手都握住了,握住了又丢下了,那纨绔一直说不对。
几个女子闻言促狭的笑了笑,嘀咕了几句,推着进来送点心的小厮上前。
谁曾想,这孽障一把握住就不放了。
一边握,还一边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
“这次对了么?“有个绵绵的声音问。
那纨绔躺在地上,握着手,点了点头。
“八爷怎么知道对了呢?”那人又问。
“粗,硌人。”那纨绔一本正经的答道。
众女哄堂大笑。
就这样闹着睡去,醒来又接着听曲儿、看舞饮酒,醉了又要摸手,连着闹了两天。
她们几个退出去以前,还听见那喝醉的人嘀嘀咕咕说什么“泼妇”,什么“情情爱爱”、什么“素久了”“疯了”之类的词。
直到府里派人来找的时候,那纨绔还躺在红纱账的软床上,醉的不省人事。
刘叔将人领了回去,按少奶奶的意思,灌了一大碗醒酒汤。
那孽障仍是没有醒来的样子。
“去提一桶井水。”万青青看着眼前一身脂粉味儿的丈夫,吩咐道。
刘叔等人还有些迟疑。
“老太太想见他一面。”万青青垂眸道。
“是。”刘叔闻言,身体一怔,这才对身边一小厮使了个颜色。
五月的天,刚刚有些暑意,奈何那井水是地底的冷泉,还有些微凉。
一桶水下去,那纨绔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酒意尚未完全散去,但人却是彻底清醒了。
“万青青,你干什么!”
朱重八摸了一把脸,全是水,头发和衣服也在滴滴答答。他看着提桶而立的女子,不由得怒了。
这泼妇,又在发什么疯?
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偏那泼妇,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
“醒了,就带过来吧。”
说完,万青青就转身朝内室走去。那纨绔横行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小脾气立马发作了。
“万青青,你出嫁前没有教过你规矩吗?夫为妻纲,你不对我尊敬点,竟还敢对我泼冷水……”
朱重八絮絮叨叨,还想继续,却不妨那一直走在前头的人,顿下脚步,眸光冷冷的望着他:“闭嘴。”
许是被那惊人的气势骇住,那纨绔一下子哑了。
正剑拔弩张之时,赵妈妈过来了,等看到那纨绔的脸,顿时忍不住老泪纵横。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老太太她……”
“奶奶怎么了?”
那纨绔一听,也顾不得和万青青吵架了,推开众人,直接朝老太太屋子奔去。
朱重八自幼没见过父亲,众人都说,他修仙去了。
为了心中的道,他抛弃了家人,一去二十年,杳然无音讯。
朱重八从小和奶奶朱老太太相依为命,她是他的奶奶、也是再生父母。
他再纨绔,再不成器,奶奶也是此生最重要的人。
不过短短两日未见,从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双目紧闭。
“怎么回事?前几日不是还好好地么?”
朱重八跪在朱老太太面前,忍不住问道。
赵妈妈抹了抹眼泪,哽声道:“太太的头疼了有好一阵了,请王大夫来看过,也吃了药。本以为没什么大碍,就没告诉少爷,谁料到,前儿个午饭后,太太和老奴说话,说着说着,一头栽了下去……这几天,少奶奶和老奴守在床边,眼看着人……少爷,你去哪儿了啊?太太昨夜里好不容易清醒过一阵子,想见你一面,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好在,你终于回来了……”
那纨绔听了,心中一片愧悔,眼圈早红了。
昨夜里,他在干什么呢?他在畅春园胡闹!!
而最疼爱的他的奶奶,病的昏昏沉沉,在生死边缘挣扎,想要见自家孙儿一面。
第一次,那纨绔心中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去换个衣裳吧,老太太醒了叫你。”
一道有些嘶哑的低沉嗓音,落入耳朵。
朱重八抬着红了的眼睛望去,竟是那泼妇。她直挺挺的站在一旁,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疲倦,精神也是颓靡的很,估计这几日都未曾合眼。
赵妈妈这才注意到,自家少爷衣裳不知何时湿了:“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跌,跌的……”那纨绔说惯了谎,从未一个像现在这般,让他面上发烫,无地自容。
“少爷也是太担心老太太了,跑的太急了……快去换了吧,要是着了凉,老太太醒来看见了就该难过了……”说着,赵妈妈又捂着脸擦眼泪了。
朱重八窘迫的看了万青青一眼,她侧着头,看着老太太,没说话。
换了衣服,朱重八来老太太跟前守着,万青青也在。
赵妈妈年纪大了,守了两天,体力不支,再加上看见朱重八回来,心中支撑那口气一松,也昏倒了。
这对新人在老太太病榻前守着,各怀心事的沉默着。
那纨绔整日里不干好事,想的都是去哪里找些新点子取乐,或是在花楼、赌坊厮混时间,从未想过,总是在家里等自己吃饭、呵斥自己不该闯祸的人,有一天也会老去、乃至死亡。
他也从未想过,若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