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死了，她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的，走的很安详，眉目间总是挂着一抹笑意，想必她看到了很美好的事情吧。
众人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尤其是段亚飞，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守在早已经冰冷的尸体旁边。
因为天气炎热，尽管屋子里密封的再好，也挡不住烦人的苍蝇。
“吃点东西吧。”安宇拿着一袋面包，轻声递给他。
段亚飞抬起头，愤恨的瞪着安宇，扬手“啪”的一声拍掉他递过来过来的面包：“就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奶奶就不会死。”
安宇垂下眼睛，弯身将面包捡起来，毫不留情扔进了段亚飞的怀里，扭身就走。
“站住！”段亚飞咆哮一声，冲到安宇面前，眼泪不受控的向下掉，一张脸憋的胀红，一双肿胀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冷漠的男人：“我奶奶死的时候只见过你！就是你！害死了她！”
段亚飞绝望的叫喊声让客厅中的安然心下暗惊，放下手中的食物，赶忙跑到屋子里。
屋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为什么要在她觉着末日没有那么可怕的时候撕破这张帷幕，为什么要在她觉着可以这么一直开心的走下去的时候告知突然离去的消息。
“段亚飞，你冷静一点。”安然拉住段亚飞的胳膊，温柔的劝说。
段亚飞猛地扯出自己的胳膊，甩开安然，一双眼死死的瞪着安宇。
段亚飞虽说是个初中生，可也是已经一米七的大男孩儿了，比安然高出半个头的他使出忽然的力道让安然惯性向后倒去，撞到门框，发出一声闷哼。
安然咬牙，没有发出声音，是啊，如果不是她们的到来，奶奶会不会还依旧笑着看着这个世界？
安宇神情一紧，赶忙毫不留情的推走段亚飞，扶起安然。
听到响动，赵梓风赶忙跑进来：“怎么了？”
苏蓉也问声赶来。陈默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歪着头远远的看着。
“你们，就是你们！”段亚飞手指着眼前的一群人，近乎崩溃的叫喊：“如果不是你们，我奶奶怎么会死！就是因为你们！”
“唉！你这个小屁孩儿太不讲理了，你奶奶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我们杀的吗？”屋外陈默扒着沙发不满的开口，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闭嘴！陈默！”苏蓉将门彭地一声关上。
段亚飞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气，顺着墙壁缓缓下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终于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
到底是个孩子啊。安然不忍心，扯了扯安宇的衣角，安宇点点头，走到段亚飞身边缓缓蹲下身，手敷上他的脑袋：“好了，我会替你奶奶照顾你的。”
安然绕过赵梓风，开门出去，拒绝了苏蓉的相陪，她现在只想自己呆一会儿。
她以为，半个月了，应该已经能够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了吧。
到现在，她才发现，她错了，她还是那个安然，活在平和的世界中，每天想着兼职，想着上课，省吃俭用存钱去玩的普通女生，依旧幻想着美好安定的未来。
“怎么了？”安宇走到院子里，站在安然身边，和她一起抬头看着天上飞过的家燕。
“你是知道的，是吗。”安然肯定的开口，一双眼定定的看向安宇。
安宇侧头看向院内的某个地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一心虚就回避视线的毛病到现在还没改。”
安宇回过头，冲安然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是，我知道。”
“安宇，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
“你知道奶奶要死，却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我们打打闹闹，明知道售货员走出超市就是死路一条还能把她赶出去，你什么都知道，却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你就不会伤心，不会害怕，不会感到一点愧疚吗？安宇……”
安然手指指着安宇的胸膛，一脸心痛：“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这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孩子啊，整天撒娇卖萌，霸道但是善良的弟弟怎么能够……
安宇一把拉过安然的手，缓缓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了吗？其实它也疼，可是它没有办法，再疼他也要一直跳动，再疼，他也要为我提供能量保护我们的安全，因为我们跟外面那一群怪物不一样，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安然再也忍不住，扑到安宇怀里，放声大哭。
安宇紧紧圈住她，下巴抵在安然毛茸茸的头顶上，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这一栋围墙隔绝了两个世界，围墙外，是血腥的修罗场，无穷止的杀戮才是他们能活下去的保障。
围墙内，是能够容纳人情感的地方，尽情的哭吧，害怕吧，退却吧，出了这个大门，谁都没有能够脆弱的时候了。
夜晚悄悄的到来，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刻，所有的仪式只能从简。
一把大火，两行情泪，三次叩首，就为这位老人送行。
段亚飞跪在前面，安然和苏蓉跪在他的后侧方，安宇和赵梓风守在火焰的两侧，陈默因为受伤，没让他出来。
五人直直跪倒火焰消散才敢起身，将地上的灰尘仔细扫到一处，装到了罐子里，段亚飞抱着走进屋子摆到大厅的正中央，又跪下来，认认真真的磕了头。
屋外，见到安然跟着走了进去，苏蓉才趁着黑夜悄无声息地走到安宇的身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安宇诧异的回头，紧紧盯着苏蓉，刚想开口，可面前的女生像是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一样：“别想瞒我，我不是安然，我是学医的，比你要懂得多。”
女生缓缓开口：“说吧，奶奶的死……”
安宇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墙边，苏蓉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完全被黑暗包裹，安宇看了一眼，客厅中的人都沉浸在悲伤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敢开口：“帮我保密，尤其不能告诉安然。”
苏蓉了然点点头，又想到黑暗中的安宇可能看不清，又补充一句：“好。”
安宇慢慢开口：“我去药房拿药那一天，奶奶把我叫过去了，她要我帮她带一瓶安眠药，她说她最近睡眠不好。
老人家应该都有这些困扰，我就没太在意，帮她带了一瓶。
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她……”
苏蓉接过他的话语，继续往下说：“她是怕有她在，段亚飞永远走不出这个小房子，她怕段亚飞陪着她一起死。所以干脆死掉，让段亚飞扔了她这个累赘，好能放心的离开。”
安宇点点头，奶奶的死虽不是他一手促成的，可是这正是因为他，奶奶才能有死的机会，说到底，他也是间接犯罪。
这双手，终究是沾染了活人的鲜血，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就戒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