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对于来德斯医院实习的菜鸟医生们来说,这个星期相当漫长。他们会随时被安排去给那四个病人会诊,他们担心,自己其实是在和潜在的杀人凶手“较量”。
安井诺还没有接触到传说中的那四个病人,这让他充满期待的心有些失落。此时,他坐在德斯医院明亮的问诊室里,对着天花板在发呆。
“坦率地说,你是我在这家医院里见过的最帅的实习医生,也是唯一一个亚洲医生。不过,看你这嫩得都要捏出水的皮肤,我觉得,你基本上还是一个没发育完的小孩子。”一个长卷发,亚洲人模样的女孩突然出现在安井诺的办公桌前,她的声音使安井诺从发呆的状态中惊醒。显然女孩的这番话表示她并没把安井诺放在眼里。
安井诺当然并不知道,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女孩已经在观察他了,从他的头发到他的皮肤,再到他的身材,女孩都在心里暗暗品评了一番。“另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脑袋怎么了?”女孩正式坐在安井诺的对面,提出了疑问。
安井诺这时才开始很认真地观察起眼前的女孩来: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翘,嘴唇上涂着果冻唇彩,说话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嘴唇一开一合,像是活生生的芭比娃娃。
安井诺很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得承认,这个女孩是他这一个星期以来在德斯医院的问诊室里遇到的最赏心悦目的病人。
“鸟类朋友无处可去,所以,昨晚,在我的头上安家了。”安井诺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他一向不喜欢穿这么正式的衣服: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领带、白色的医生袍——回复了他顽童的本性和不拘小节的特色,“我很自豪自己的头发乱得像鸟窝一样,这是一种个人风格。对了,以后可以叫我‘小弗洛伊德’,我深得那位大师的真传,不相信我,是你的损失。”
“OK!小子,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够帮助到我,先前多少专家都对我无能为力。”女孩两只手托着脸颊,微笑得看着眼前的菜鸟实习医生。
这时,安井诺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史密斯老头儿的声音:“安井,你的好戏来了。打开病例系统里的第252号档案,你会看见你眼前的那个女孩的病例记录。她可是四个传奇病人之一。”
挂断史密斯老头儿的内线电话后,安井诺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第252号档案:
Erica,女,24岁。病症:声称自己见到灵魂。
安井诺看了一眼病例记录,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说道:“你不过是见到灵魂而已,和我先前接触过的那些声称自己见到了外星人,或者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可以跨越时间的四维动物比起来,你的经历不算是离奇。”安井诺依然是那副坏坏的笑容,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出对病人的“崇拜”,否则,病人是会看不起他的。这时的安井诺习惯性地拿出录音笔和记录本,准备记录他和女孩的对话。他也暗自给这个病人起了个便于记忆的名字——“芭比娃娃”。女孩呢,她饶有兴致地喝了一口安井诺桌上的咖啡,那是安井诺喝了一半还剩下半杯的咖啡。之后,她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来。
一年前,“芭比娃娃”去尼尔医生的诊所咨询的时候,她的男朋友揍了诊所的尼尔医生,因为那尼尔医生居然说他们统统都有妄想症候群。
“妄想症候群”这几个字激怒了“芭比娃娃”和她的男友,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医生不能对一个分明就是正常的人得出那样的结论。
尼尔医生接触过“芭比娃娃”,还和他们起了冲突。安井诺心里盘算着:究竟眼前这个女孩有没有可能杀死一个体重几乎是她一倍的男人呢?
边听女孩讲述,安井诺边认真地阅读着病例档案:“芭比娃娃”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一年前因为一场爆炸事故身亡,并被炸断了手脚。远在10英里以外的“芭比娃娃”在爆炸发生的当时就深深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姐姐正在经历一场灭顶之灾。从那以后,“芭比娃娃”无论是在浴室里洗脸,还是在镜子前试衣服,总能看到与自己的影子重叠的另外一个影子。她认为,那个影子就是自己的孪生姐姐。后来,影子发生了变化。从完整的影子,变成了没有手和脚的影子。
“那后来,你为什么没有接受治疗,而是离开了尼尔医生的诊所呢?”安井诺问道。
“因为尼尔医生建议我可以尝试和那个影子进行沟通,他告诉我,如果可以沟通,那就是真的有灵魂的存在,如果不能,那就只是我的幻想在作祟。后来,我真的尝试沟通了,还挺有效果的。现在,我们两个可以融为一体了。就算是灵魂,我也不再害怕了。”“芭比娃娃”一边说,一边笑得很得意。
安井诺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头,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尼尔医生犯了一个错误:他把病人引入了人格分裂的歧途。
“你和你姐姐融为了一体?那现在你姐姐就在你的身体里吗?”安井诺试探地问道。
“是啊,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只有这样,我们才是安全的。”“芭比娃娃”紧紧地盯着安井诺的眼睛,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攻击性和极度的绝望感。
在那一刻,安井诺已经无法确定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一定是“芭比娃娃”了。那个顽皮,可爱,又有点儿幼稚的女孩似乎荡然无存了。安井诺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病人,为什么像娃娃一样可爱的女孩就突然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了呢?
尼尔医生也一定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引导,他一定想过办法来整合已经分裂的“芭比娃娃”的人格,如果他曾试图消灭她体内的孪生姐姐,孪生姐姐一定会奋起反抗。而反抗的方式很可能就是杀死尼尔医生:就像自己被炸死一样,她要让尼尔医生也感受她的痛苦。这可能是她最好的报复方式。
“你是中国人吗?小弗洛伊德先生?”“芭比娃娃”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这一句,打破了安井诺幻想的状态。
“啊?噢,我父亲是日本人,我母亲是中国人。”安井诺很礼貌地回答。
“芭比娃娃”听到这一句,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了飞吻的动作,然后离开了。
难道现在的医生都被病人左右了吗?医生还没说问诊结束了呢,病人就自己做主,忽悠一下消失了。安井诺心里有些小抱怨,他的思绪里也多了一片疑云:谁说可爱美好的女孩就不会是精神错乱的犯人呢?这个世界远比我们能想像到的还令人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