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昏迷
紧密的雨水完全无视汽车前窗玻璃上不断挥手喊停的雨刷，恶作剧地落于已因夜幕遮掩而看不清前方路况的挡风玻璃上。
驾驶位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扭头看了好一会坐于身旁副驾位，与爱妻有几分相像的英气少年，才继续看向前方，黯然道：‘小宇，爸爸可能会和妈妈离婚。’
少年眉峰微揪，微启唇瓣，缓缓问：‘爸，你真的决定……’。
默然注视着滂沱大雨中隐约可见的前方来往车灯，男子半晌才缓缓道：‘小宇，你要记住：要是你想让一个你很在乎的人幸福快乐，就要去努力让她获得……’。
‘爸？’少年似懂非懂地看向父亲，对上那双与自己同样深邃的黑眸，咀嚼着其中深意。
一张躺着紧急包扎处理伤患的病床被快速平稳地拉进市内某医院急救室内，一个高瘦年轻男医生手执一本金属病历夹反向急步走来，扫视被护士拦在手术室外的几个病人家属，高声急问：“你们谁是秦观宇的家属？病人急需手术抢救！需要签字！”
“家，家属签字？”一个长发及腰，戴着眼镜，脸色苍白的年轻黑衣女子拨开众人上前半步又顿住，粉唇微启，不知所措。
“她是秦观宇的未婚妻，他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人群后传来的一个男声及时地替她作答，解围。
孟子谣感激却又困扰地回首看向身后，左手、右腿都打着石膏坐于轮椅上被护士推送而出，缓缓朝自己而来的男子——之前与秦观宇一同赶往机场的向心。睨了一眼对方，她扭头不自然地抿抿唇，朝高瘦医生点头，回应：“我……是他的……未婚妻。”
高瘦医生毫不怀疑地递过病历夹，机械地嘱咐：“请认真看，同意请在最后一行签字。”
吞吞口水，扫视过手术同意书上的注意事项，在向心的催促下接过笔在家属签字栏内挥笔签下自己的大名，旋即将病历夹递回。
扫视过签名，那医生匆匆转身甩下两人奔进手术室，一个护士随即上前将一包东西递给她后，同样急急离去。“这是39床秦观宇的私人物品。”
“向心，你怎么样？你们为什么会发生车祸？！”接过东西塞进自己包包，将向心推到过道旁的座椅旁，打量着他的伤处，秀眉揪拧成一线青黛。“通知秦观的母亲了吗？”
“秦观不会希望看到她的出现，更不会希望她知道，相信我。”拍拍冰冷的柔荑手背，他宽慰道：“而且秦观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
“可是……”，将几乎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下，抬手看向右手腕上的钢制男表，又抬眼看向手术室，尝试调整呼吸强耐下性子等待手术结束。
静寂如坟的过道上，病人亲友逐渐散尽，只余下孟子谣与向心两人。
“刚才不好意思。”
“呃？”她不解地扭头看向身旁的他。
“你也想第一时间了解到秦观情况的。”
“……喔”。明了对方忽而道歉的原因，垂眼抿唇间，视线不觉落于对方打着石膏的手脚上。“你的伤到底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死不了。”扯动唇角看向楼层通道入口，打了个哈哈：“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出事的？”
“你和寻伊，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她却避而不答，反问。
长叹间，他伸手揪抓胸口的衣服，低语：“……我和秦观打算去机场追伊伊，中途却出了车祸。恐怕她所坐的那班航班早已经飞离南宁了……”，仰头看向天花板，从那一片近在眼前的苍茫中却无法确定视线的终点。
“然后你就想将欠我的所有一切，一笔勾销？”走廊尽头传来柔美的女声，如魔法般将向心由石像点化成人。
两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身穿绯红色小洋装及同色高跟鞋，肌肤胜雪唇红齿白的长发女子正款步朝他们而来，纤白颈项上戴着一条镶嵌于黑色天鹅绒的凸面型印度拉贾拉那星光鸽血红红宝石项链，腰间香槟色蝴蝶结形腰带愈发将之衬托得柳腰纤细，身姿婀娜，而绝色容颜上所流露的冷傲、自信、独立，完全有别于以往的她——谷寻伊。
向心你这个疯子！第一次，当你第一次看到伊伊身穿红裙出现在你面前时，你怎么会该死地从她身上看到卉卉的影子？她们的气质与样貌完全不同！不同！……只是当时的我仍没有忘怀，而当时的她同样拥有的相同的青涩与单纯。
“伊伊！你没走？！太好了！” 猛然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来的向心既惊且喜地由轮椅上踉跄跳起奔拥向女友，絮絮叨叨地道歉：“对不起，伊伊！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已经很清楚地分清……”。
“我只想知道，你欠我的要怎么还？”谷寻伊轻且决断地推开紧揽自己的男友，神情淡然的问。
“我……”。
“出来了！”原本欣喜且羡慕关注着两人重逢的孟子谣突然轻呼一声，急步朝缓缓打开门的手术室而去。“医生，请问秦观宇怎么样？”
谷寻伊忙扶着向心同样凑上前围着被护士缓缓推出手术室却仍毫无知觉的秦观宇，一时间无法判断他究竟是麻醉药未过还是仍处于昏迷之中，看向医生也追问着：“医生，他的手术很成功，对不对？”
“他的骨折不严重，不过有脑震荡，而且目前仍在昏迷之中，没有脱离危险期，只要能在24小时之内清醒过来，就没有大碍。”医生边说边脱下口罩，“我们会把他安排在监护病房24小时监护，你们暂时不要打扰他休息。”
“多谢医生！”
监护室外，尾随而至的孟子谣三人见秦观宇已被安置妥当，只得坐于过道的座椅上等候。孟子谣看看手表，又瞥了身旁两人一眼，用手轻轻压向身旁因装入秦观宇私人物品而隆起的单肩包，舔舔唇思虑了一会，起身道：“你们一定也饿了，我去买糕点和饮料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
意欲起身的谷寻伊却被向心拉住重新坐回座椅上，“多谢了，子谣！”
转身离去几步，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那一冷一热的两人。
看来他们会和好如初。
笑意间，一种莫名的失落随之涌上心头。
这就是缘在天定，份在人为。天不定缘，再怎么人为都追不回……
以中式古典为装修风格的华丽宽广书房内，一个气质高雅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听闻书桌上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万宝龙钢笔，拿起手机瞥了一眼屏幕所显示的陌生号码，略微迟疑后，按下接听键放至耳畔，转瞬间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地急问：“……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了，玉儿？”坐于她对面正品茗阅读的一个戴眼镜的儒雅中年男子纳罕地看着她慌乱地挂断电话，跳起身抓过衣帽架上的外套匆匆朝门口奔去。
“小宇车祸进了医院！”
见轮椅上的向心再度哈欠连连，孟子谣轻拍靠着他肩膀瞌睡的谷寻伊藕臂，轻唤：“寻伊，寻伊？”
“秦观醒了？！” 向心却先女友一步乍跳醒来，坐直身体伸长脖子探头看向监护室玻璃窗内的情况。
“嗯？”无论何时何地都仪态优雅犹带少女矜持的谷寻伊缓启星眸，轻声问：“秦观醒了？”
“不是。”孟子谣略带疲惫地摇摇头，“寻伊，你还是先送向心回病房休息吧。我在这里就好。”
看向男友擦去眼角因哈欠溢流的泪水，以及不知何时长出胡渣憔悴忧虑的脸庞，谷寻伊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也好，那辛苦你了。如果秦观醒了，一定要告诉我们！”
“好，一定。”目送两人离去，孟子谣这才放松四肢，深呼吸间，起身走到监护病房玻璃窗前，蹙拧柳眉细细打量着房内床上那被颈托固定脊椎包扎脑袋的秦观宇，纤白葇荑贴着冰冷的玻璃，却抚不上病床上苍白的俊颜。
垂下眼帘，幽幽叹气间，默默于心底呼唤：秦观，别吓我好吗？别睡了，快醒来！之前你都不会是这样沉睡的，快醒来啊！快点好不好！
视线因不觉间被蒙上氤氲水雾而如坠雾里，而思绪亦同样。
将水轻轻放在一旁床头柜上，转身走到门边将手搭放在开关上，意欲转身离去间却忍不住回首看向身后床上熟睡的身影。良久，屏住呼吸节制胸间骤然打破规律的怦然，再度轻缓步于床边蹲下，借着窗外夜月长裙拖曳过所留下的余辉，细细欣赏着沉浸于梦中的男子。
强压下指尖触向俊颜的冲动，却张狂地以目光柔缓默然地抚过长而浓密的睫毛，溜上高挺鼻梁后滑落于厚薄适中无声蠕动的两片唇瓣上……
秦观，快醒来啊！
秀眉颦蹙，再度于心中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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