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回忆，复得
无星无月的夜，缓缓走在两列柔和路灯之间的小区通道上，即便有自己轻微脚步声相伴，孟子谣仍清晰感到混于黑夜中的静寂与落寞无声息笼罩于自己身上。
好久没有在深夜时分回家了，上一次还是在肯德基工作，下晚班后在凌晨时分走过这里。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有熬夜上班的疲惫，也不再有不知为何要坚持下去的想法；为什么仍觉得心里不踏实？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不知道该如何坚持梦想，不知道如何让因他离开而空荡的心满起来？即使有梦想支撑起却仍是个虚无空壳。
走进漆黑的卧室，关上房门丢下包，脱下羽绒服更显消瘦的身躯半躺睡在床上，微鬈长发随意散落于橙色床罩上凝视手心所握的，屋内唯一的光源——手机，弥漫于房内空气中的忧愁与伤感因黑暗愈加浓郁。
按动键盘调出短信发件箱，眼镜后的星眸盯看着仅有的几条短信的内容提要，却没能鼓起勇气查看，揪抓胸口衣服间，一点柔和银光于指间若隐若现；冰冷指间轻易的捕捉到那尤带自己体温的金属圈状物，纤细无名指随后轻易戴入——一枚穿于简洁环状银链间的18K铂金戒指，戒指弧面两侧的光面线条隔着磨砂面的中心两两相望。
又瘦了吗？
柳眉蹙拧，眼帘迅速紧闭止住那意图奔泻出眼角的伤心和愁绪，拇指亦缓缓松开，藕臂垂落身旁，所握的长方体逐渐黯淡如本色，屋内也再度恢复之前清冷与安静。
电子门开启后，宽敞屋内两、三盏柔和落地灯勾勒出默然无声入内身影健壮挺拔的线条。上楼步入卧房，秦观宇全身放松地向后倒在自己那张King Size床上，松开手掌，凝视掌心中的那方黑色。
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今晚铁定会失去你，一如当年失去视如珍宝的她一般；虽然最终还是回到我身边，即使你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但我最希望能重新回来的仍不是你，不是你啊！
仿佛怕失去什么似地不由得握紧双拳，却骇然地发现，无论握得多紧，拥有的感觉却未曾清晰；反而竟似越来越无法掌握；仿佛早已在碎心的那一瞬，便化为尘粉，飘散殆尽……
起身走到大提琴盒边，打开拿出夹于双膝怀抱胸前，阖起荡漾忧伤目若点漆的眸子，指间朦胧银辉于握拉琴弓演奏自己最喜欢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BWV 1007前奏曲间，随音符相携乘着夜风飘飞入墨色间。
电脑前，见好友岳白上线，孟子谣飞快地敲击黑色键盘在对话框内输入问话。
银狐 16：31：58 狐狸，你那的天气如何？”
岳白很快回了一句。 紫狐 16：32：28 风很大，天阴阴的。
银狐 16：32：57 狐狸，昨晚我的手机差点被我弄丢，花了几个小时我才和对方换回来。吓死我了！
发送完毕对话，她不由得看向彩显旁安静地躺在蓝色躺椅造型手机座上的手机。
手机可以失而复得，为什么，人却不可以？
紫狐 16：33：12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过拿回来就好了。一个擦汗的表情紧随其后）
银狐 16：33：45 狐狸，打人下巴真得很过瘾、解恨哎！昨晚我真真切切地试了一回，就是拿来招呼那个拖了半天都没和我碰头换回手机的家伙！！嘿嘿（一个手拿三叉戟的黑色恶魔奸诈地狞笑着。）
紫狐 16：35：05 银狐，还记得我时常和你说的那个同事小帅吗？我觉得好累，我想放弃了。
感同身受般地心里一沉，叹了口气，她这才敲按键盘回复。
银狐 16：35：35 你舍得吗？两年了。
自己呢？将近四年，需要多少年后才会逐渐淡忘？
紫狐 16：37：19 舍不得又可以怎么样？所有的同事包括他在内，都知道我的想法。只是我从来没有进过他的心，或许曾经短暂地打动过他，但是我想，他知道自己给不了我承诺，所以从不让我多接近一步，自己亦只是努力保持着从同事到朋友间，而从不逾越。
也是和，和远一样吗？眼镜后，漆黑眸中的湿润折射出哀伤。
紫狐 16：38：02 算了，累了，怕了，也厌倦了。所以我打算等人来爱我，被人爱，我想一定比爱人更不易受伤。
默然反复读着对方的这两条聊天记录良久，孟子谣深深呼吸着，敲击键盘回复。
银狐 16：41：13 唉……，为什么上天都要让我们认识那个无法相守的人呢？
银狐 16：41：30 好了，我去吸尘拖地了，不然我妈又会唠叨的。
紫狐 16：42：06 好，我也快下班了，88。
清洁完地板倒垃圾回到房间，挑出几首歌曲调动情感思绪正预备写小说，厨房内却传来准备晚饭的孟母抱怨自己把厨房灶台弄湿这类琐碎事情的怨言。用力叹气地将音乐音量调高，颦眉努力隐忍，然而不时传来的忿忿抱怨最终还是在几分钟后令她随手拿起电脑彩显底座上的一排五个坐木马的迪斯尼经典卡通塑胶摆设奋力朝身后墙壁扔去。
总经理办公室外，手头上都各有好几份文件急须秦观宇审批的众人，却没有一个敢在这时候敲响他的办公室门；原因无它，六首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完整地由房内飘出来一遍后，接下来的BWV 1007前奏曲已经被反复演奏了两个多小时。
然而任再如何殿堂级的演奏，在公司待上超过一个月的员工都知道，一旦自己那个平日温文尔雅的绅士Boss拉奏出这首经典曲子，正是在以高雅的方式暗示全体公司员工自己此刻极度危险，几乎等同将一块斗大的“切勿打扰，扰者必死！！”告示横在门口，时刻以通俗易懂老少咸宜的文字提醒稍有按耐不住瞟向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方向的员工：我心烦意乱需要冷静思考，千万不要不知死活地硬要厚着头皮脸皮一切厚不过地壳的东西冒死上谏。
因此，即使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又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众人耳中都与火山爆发前兆一般无二，皆噤若寒蝉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凡事必有例外，比如……
“啧啧啧，话说你的宝贝手机都找回来了，还有什么可郁闷的，又开个人音乐会来发泄？”门未敲响，说话声先人一步入内，满室悠扬醇厚的音乐并没有因向心的不请自入而嘎然而止，依旧在秦观宇闭目专注拉奏下发泄着他的烦躁。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黑色长方体前后翻看，挑眉看向演奏者，难得正色道：“其实这两年来，你对它做了这么多改动，老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那部手机了，为什么你还这么紧张？”
见对方仍没有反应，向心双臂抱胸靠着办公桌讪笑玩味地审视将大提琴夹于修长双腿间，温柔眷恋如怀抱恋人的好友。“建议你下次邀请社会名流绅士来场慈善募捐个人音乐会，让那些有几个钱就自以为是上帝是宙斯的白痴们为钱痛痛心，也总好过让我们这些下属因为你的郁闷烦躁而终日胆战心惊吧。”
没能如愿地挑到对方应话，向心不甘心地瞟向对方唇角的擦伤，用手指指自己的唇角，挑眉调侃：“我一接到你忠实Fans秘书雅丽的电话——歇斯底里地喊你这株金草有了主！我就立即赶回来一看究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这得道高僧竟然还俗了！我说，令你重回红尘俗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佳人？嗯？如此热情奔放，把我们最有价值钻石单身汉那性感的唇瓣吻成这样子？啧啧啧。难道昨晚和你错拿手机的是一位火辣俏娇娃？唉，终于把你这单身公害给收了！可喜可贺啊！”
拉完BWV 1007前奏曲最后一个音符，回味良久，秦观宇才启眸看向对方，挑眉冷道：“你小子不想在这里混了吗？”
“哟，连上司的架子都摆出来？”兴奋地从办公桌上跳下来，一脸八卦地凑近当事者眉开眼笑地追问：“说嘛，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女？嗯？”
“那天和你一同由男用洗手间走出的女人又是谁？” 背对对方，正仔细擦拭大提琴并放回琴盒的秦观宇转身审视着好友，冷不丁地反问一句。
向心眸色一沉，脸色不变话题却又转回对方身上，再度笑嘻嘻地道：“吶，作为你的下属和兄弟，‘想您之所想’！所以，这些文件属下帮你审，总经理您就出去散下步，看看有没有缘分再遇那位火辣奔放的俏佳人！”说着一手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塞进他怀里，一手将人推向门口，自己则倚于门边慵懒地挥挥手：“Bye！对了，顺便到上次我们去的那家餐厅定张桌子！”
“喂，你！”秦观宇转身刚想分辩。
却见对方朝自己晃了晃右手食指，得意洋洋地扬起一双浓眉，“之前的赌注你忘记了？”
“也难怪你这么得意。对于45：95的成绩来说，是应该得到些安慰奖的。”一手插在裤袋中转身步向电梯，抬起右手向身后的好友挥了挥手。
“少得意，你！对了，算上雅丽一份， 谁让你小子居然真的还俗，害我输了和她的赌。”向心双手枕着后脑勺转身迈进秦观宇的办公室，随脚将门踢上。
“我很闲吗？去定位。”听闻身后好友的补充，秦观宇嘟囔着迈步走进电梯。
“小秦先生！小秦先生！”电梯门即将关闭瞬间，通道口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高跟鞋声。
长指忙按下开门键，只见秘书雅丽手捧文件赶到电梯口，微喘呼吸道：“小秦……先生，有两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走出电梯，接过文件边快速浏览边嘱咐一旁靠于墙壁仍娇喘不止的秘书：“下次有事打我手机，小心摔跤。”掏出钢笔签字完毕，合上文件夹递回对方手中，见其欲言又止，“还有事？向心已经提醒我了，会订你位置的。”
“不是。嗯，多谢。” 涨红着小脸，吐了吐舌头，深呼吸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是……秦夫人临时通知十分钟后召开会议，还有，她请你在这之前先去她的办公室。”
黑眸一冷，淡淡一句“……知道了。”转身按动专属电梯的上行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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