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和好
“差点忘记了！” 如同程咬金般出现的声音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犹如一个被压迫到尽头的弹簧般急速将两人弹开——快速转动轮椅冲进病房的向心，灵敏地嗅闻到室内的尴尬，视线于两人同样泛红的双颊上扫过来瞟过去，强忍笑意清清嗓子，道：“秦观，差点忘记提醒你送礼金了！记得丰厚些，不然可无法报答我！伸手出来。”
“呃？”他莫名其妙且怀疑地看着好友。
“放心啦！”向心一脸无奈，又是解释又是催促：“我不会对你行吻手礼的啦！伸手出来，快点！我和伊伊还要赶飞机！”
“……”。默然地缓缓伸出手，而对方从衣服口袋内掏出某些东西后紧握拳头覆于自己手上方，而后手心中便觉多了一件坚硬却略带暖意的金属物件。
难道是……
幽深朗目蓦地微睁，难以置信却又迫不及待地收回手并垂眼看去以证实自己的推测：厚掌之中静静卧着一块金色的卡地亚古董腕表。讶异地微启唇瓣，怀疑地翻看过腕表背面，镌刻的两串数字清晰依旧，唯一与最后记忆中不同的就是——“它又运行了？”
“当初它停止，是因为车祸；想当然的，再次运行也是因为车祸。”向心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好友身旁的娇小身影，又扭头注视他。“我想其中的意义，你会明白吧。”
“……”。其中的意义？
“走了，别忘记把礼金算丰厚些！Bye，子谣！”
“……啊？Bye！新婚快乐！”
已然消失于病房门口的向心突然又从门边探出脑袋，朝二人挤挤眼睛，揶揄道：“你们也是一样！”
“喂~，向心！”朝迅速消失仅余爽朗笑声的背影羞赧地跺脚，轻咬下唇的孟子谣微微扭头偷眼瞟向病床上垂眼看着腕表沉思的秦观宇，便走回桌旁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花瓶。
意义……
失而复得，应珍惜，又或是……
思绪中有什么转瞬即逝，顿悟到什么的他不敢肯定地扭头看向仍背对自己整理花的倩影，深呼吸后，醇厚的嗓音清晰吐道：“儿歌，我们——和好吧？”
微微回眸，借眼角余光掠过淡雅自傲的白色花瓣与草绿色叶子瞥了对方一眼，又借着花、叶遮掩自己顽皮中略带羞赧的笑，她这才转身神情淡然地看向他，反问：“我们有吵架吗？”
“没有，当然没有！”如同大男孩般顽皮地笑露皓齿，双手枕在脑后靠于床屏上，粲然间，舔舔唇瓣，朝床头柜挪动身体并伸手探向床头柜上的热水壶。
抑制不住菱唇唇角的上扬，整理好花束，于转身间惊见他举动的她忙急步上前，同时低呼：“秦观，小心你的伤！我来！”
“好。”仿佛一个新婚男子倚门欣赏厨房内正忙碌于为自己烹制晚餐的娇妻般，以视线勾勒着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噙着笑意的润软唇瓣继而上扬出幸福甜蜜的弧度。
然而毫无预兆响起的敲门声，却令这甜蜜的一幕如泡影般破裂，。
查房护士推门走进，看看手中药瓶标签后又看向秦观宇病床前的标牌。“39号，秦观宇？到时间吃药了。”将小药筐里大半的药瓶分拣出在床头柜上，随即转身离去。
目不转睛地盯看着那七、八瓶药瓶，孟子谣不由得吐吐舌头。“这么多？！看来我要多倒两杯水给你了。”
“我不吃。这药我今早吃过一次，很苦！” 他摇摇头，并将头撇向另一边，“不吃。”
“苦？”扑哧笑出声，接道：“你不是要吃糖吧？”粲然间拿过他的床卡，葱指指向上面的床号数“39”，笑问：“你多少岁了，大叔？还像小孩子一样用糖送药？”
“39四舍五入就是4，四岁小孩吃药当然要糖送！”于辩驳间朝她得意地扬扬浓眉，却见她双手叉腰嘟着菱唇无奈地瞪着自己，又旋即如同委屈的孩童般，可怜巴巴地嚷道：“我要吃糖，不然不吃药，我要吃糖。糖~！”
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她没好气地问：“棒棒糖？”
“嗯，棒棒糖！”点头间他更不假思索地要求：“要珍宝珠的！”
“好好好，我去找糖。”伸手轻揉他头顶发心，哄道：“你的胃不好，先自己吃点粥才好吃药。乖乖等着我买糖回来啊！”说着转身跑出病房。
“糖，糖。这时候去哪里买棒棒糖给他，还要是珍宝珠的？估计就算是要也要跑很远才能买到吧？珍宝珠。普通的棒棒糖他铁定不喜欢，用什么替代呢？”
夜色下，迅速逛过医院附近几间糖烟酒杂货店的孟子谣苦恼地轻轻摇头，自言自语道：“这附近连小超市都没有，去哪弄糖给他送药？吃药时间可不能耽误。”正在左顾右盼思虑时，视线下意识地再度落回路旁的花灌木上。
有了！就用这个！
去了这么久，没事吧？
病床上坐卧不安的秦观宇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拿过枕边的百达翡丽表看时间，更记不清是第几次探头看向病房门口的通道，找寻着熟悉的身影。
不行，不能这样等下去，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掀开被子，缓缓挪动身体预备下床，一个身影却迅速闪至他面前制止他的行动。“要去洗手间？为什么不叫护士或者看护？”
循着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去，惊异地发现竟是那个自己正焦急等候的身影——孟子谣，他不由得又惊又喜。“儿歌？你回来了？太好了！我正想去找你。”
嘟嘟菱唇，她佯装埋怨道：“现在这个时候帮你这耍赖小鬼去找糖送药，当然要花点时间了。” 扶他上床躺好并拉过被子盖上，这才拿起自己刚才急急丢在床尾的帽子递到他面前，眨了眨眼镜后的星眸笑问道：“还记得吗？”
但见灰色系格子纹报童帽内静静躺着七、八朵熟悉的红色花朵，他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她，“朱槿？”
“是啊，这里附近都是杂货店，连超市都没有，更别说找你指定的珍宝珠棒棒糖了。怕耽误你吃药，所以我就摘了几朵花回来。”调好一杯温水，双手捧杯，转身字正腔圆且正色地道：“天然无毒害，无色素香精，绝对是您居家旅行、谋财害命的必备良药。相信我，没错！”虽然看见对方已经上扬起唇角，她却“敬业”地绷紧因强忍恶作剧笑容而微微抽搐的脸部肌肉，拍拍宽肩，“放心啦！我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了，附近没有挂‘已喷洒农药’的牌子，而且万一你真的这么倒霉，这里也是医院，不用怕的……”。
见他已经配合地倒在床上扮出两眼泛白口吐白沫并抽搐的中毒模样，她终于忍不住倒睡在床上爆笑出声：“哈哈哈……”。然而没笑几声，突然想起已届住院部休息时间，只得一手捂嘴一手锤床哑笑：“你……你很有……表演天份，又长得这么帅，不去演戏好像有点浪费……好了，快吃药吧。”坐起身，拨开一朵朱槿的萼筒，同时递上温水和药。“呐，小朋友，乖乖吃药。”
将一小捧药片不紧不慢地就着温水吞下，长指接过花筒，启唇轻含花朵末端的淡黄色部分，闭目品味齿颊间转瞬即逝淡而清甜的花蜜，“嗯，比那晚我们在路边吃的还要甜，”启眸浅笑，于清秀纯净的眼眉间同样读出相同的怀念，低沉醇厚的嗓音缓缓诉说，如同大提琴迷人的旋律于室内优雅移步，“虽然仍是入口即散，但唇齿间遗留着它所引出的童年回忆……”。
走出住院部大楼门口，伫足于台阶上望向前方不远处那连路灯也照不散，又深了几分冷了几许的的夜，孟子谣不由得缩缩脖子，理紧颈项上的浅黄绿色棉质围巾，又拉拉帽子，这才走下台阶朝大门方向而去。
缓步间，长叹一口气，将待于医院一日两夜的担与忧、悲和喜统统释放。
心，好像直到这时，才缓缓于空中回复至原位。
世事无常，真的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更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低喃储存于记忆库中话语，回响于耳畔的后半句却是出自一个低沉且悲伤的男声。
随脚踢向昏暗地面上的一小粒石头，石头滚动撞击到金属垃圾桶支柱的声响回荡于夜幕之中，很快便犹如被黑洞般的夜色吞噬干净至一片死寂。
抬眼看向路旁稀疏的过往车辆以及商铺灯火，抬手看向右手腕的卡西欧钢制手表，加快朝前方而去的步伐。
还够时间去买个甜筒……好久没有吃了，久得仿佛有两、三个世纪……
然而脚步却仿佛突然被人坠上无数铅块，犹如曾毫不停歇地长途跋涉过数百年，即便如此，却仍不停地朝前方而去；夜风眷恋地想多挽留她一瞬，而身后柔顺青丝却飞扬出自由的弧度，无声地宣告着她的决定。
“找您两元五角。”
从麦当劳前台点餐员手里接过找零，孟子谣立即前后翻看起其中的两张一元纸币。
轻声叹气间，胸中律动因结束短暂屏气而骤然加快。
……还是一样。
“小姐，您的甜筒。”
“呃？” 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声源，赫然看见那个店员正保持着惯例微笑不解地看着自己，手中还握有一个甜筒。“不好意思！”忙将手中找零随手塞进牛仔裤裤袋，同时伸出另一个手接过甜筒匆匆转身离去。
直到完全离开麦当劳招牌灯光照射范围，才放缓脚步，伸出丁香小舌轻而缓地舔过手中甜筒顶雪白的冰淇林，冰凉、柔滑的甜迅速漫延于口腔中，仿佛逝去已久的情感。柳眉轻颦，不甘心地张口咬含一口，直至冰冷贯穿舌头，直至心间。
吞咽间，一声无奈的叹息被等价交换出体内。黑色的身影则慵懒地倘佯于共一色的夜幕之中，逐渐模糊、消失……
值夜护士巡视完毕最后一间病房，将多余照明灯关闭后，被黑暗悄然吞噬的医院住院部内愈加弥漫着莫名的压抑。
一个身影熟练地打开上锁的过道门，扫视过四下无人的过道后，信步到某间病房前旋开房门，悄然入内，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病床号，“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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