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回忆，逃离
棕褐色咖啡豆以及木瓶塞于玻璃门的正中处拼出由一杯咖啡变体而成的“遇”字和上方呈水蒸气状的“见”字，“Encounter”则是咖啡杯的托盘；门两旁的落地玻璃窗以同样材料拼粘出两个回首相看的男女。走近时更有悠扬音乐隐隐由内里传出。
“好有特色！”她不由得赞道。
“多谢。”大手拉开玻璃门，朝她颌首示意请进。
“难道是你设计的？”不曾迈步走入只因神情由惊讶转为肯定，更忽略门开之后愈加清晰的伴随悠扬弹拨乐曲飘出的婉转甜美女声。
颌首承认，并再度邀请：“请进。”
“店名叫‘遇见’，Encounter——两个因咖啡香味回首而机缘巧合邂逅的男女……”，跨入门槛，依旧一步几回头地注视大门上的图案，直至走出好几步之后才察觉到脚下的松软，如同踏在……
“沙滩？！”她轻呼地低头并放眼看向室内地面上所铺就洁白细腻的白沙，于偶尔照射入室的阳光映射下泛着脱俗的银光。
“对，从北海银滩运过来的。”
如同人鱼般蛊惑人心的歌声伴随着仿佛回荡于耳畔的浪涛声，令她不觉扭头循声望去：但见宽阔的室内一角，朦胧如夜间海面上升起的薄雾般的月白色轻纱被缓缓分开，逐渐现出礁石造型的舞台；台上一个长发及腰，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子正弹拨着一座金黄色的竖琴，如同玫瑰花瓣的唇瓣间倾吐美妙歌曲，有如于远洋夜色间遇见那神秘奇妙的精灵一般。
一曲唱罢，女子于两人掌声中行了个礼，款步走下舞台来到两人面前，朝秦观宇点点头后朝孟子谣微笑，娇媚中尤带清纯，“你就是上次陪秦观千杯才醉的女孩吧，欢迎来到‘遇见’！”
俊颜微笑着伸出手掌比向孟子谣，“她就是我常和你们提及的孟子谣。儿歌，她是向心的女友，谷寻伊。”
握手间，孟子谣笑赞：“你刚才让我有看见美人鱼的错觉。”
“不，你才是人鱼公主。”谷寻伊说着，瞟向对面的秦观宇，轻轻笑着。
“啊？我怎么会和人鱼公主这么高贵神秘的精灵搭上关系？”当事人却显然不同意地摇摇头。
收到他的眼神暗示，谷寻伊又是抿唇浅笑，转了话题：“我的竖琴造诣还很浅，眼前就有一位遁世音乐家，昨天还有好几个熟客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欣赏到他的琴艺呢！”
眼前？是指——看向秦观宇，刚想开口证实，就被几个推门而入的年轻男女所打断。
“Hi，寻伊。”几个人的语气由意外旋即转为惊喜：“秦观？！今天我们走好运了，两个高手都在！秦观，来一曲吧！”
朝对方礼貌地微笑颌首，秦观宇开口婉拒：“我有朋友在，改天好吗？而且我也没有带大提琴。”
“钢琴你不是弹得也很棒吗？”在谷寻伊眼神提醒下，提议的男子自知失言，忙改口。“呃，那个，还是改天吧。”
看看身旁不明所以抿唇兴奋难耐的孟子谣，又回首看向台上那架熟悉的黑色三角平台钢琴，他出乎众人意料地竟迈步上台，落座于钢琴前，开始按键试音。惊讶之余，众人忙分散落座，静待天籁之音。
不一会，一曲巴赫的（Johann Sebastian Bach）《第三号管弦乐组曲》（Orchestral Suites No‘s 1 and 3 #09] Ouverture No。 3 BWV 1068 in D major - Air）第二乐章主题——《G弦上的咏叹调》（Aria Sul G）便于修长十指在黑白键上优雅起落间流淌于室内。
“果然如狮心所说的，他开始淡忘她了。”
听闻身旁谷寻伊的喃喃自语，孟子谣不由得令自己暂时忽略琴音而转头看向对方，疑惑地偏着头。
“叶歆，也就是秦观的前女友最擅长的乐器就是钢琴。以前这里刚开业时，他们俩几乎每天晚上都来这里一同演奏为我们拉人气，一个弹钢琴，一个拉大提琴，完美无缺的配合。她走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在这里弹奏她最拿手的曲子，而重新振作之后就再没有碰过钢琴。” 扭头又看向台上专注于琴音中的优雅身影，谷寻伊又继续道：“他5岁起就开始同时学习大提琴和钢琴，因为更喜欢大提琴，所以造诣更深些。我想你知道他曾经在美国留学吧，在那期间曾经担任过音乐学院的客席讲师，回国前更出过一张大提琴个人专辑。”
留意到对方脸上所挂的浅浅的混着犹豫与幸福的笑，以及柔声话语道出的回忆，孟子谣眼前仿佛出现一个一腿弯曲，一腿直伸，颓丧靠坐于房间角落阴影中的男子，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然能从空气之中嗅闻到源自于他身上难以名状的哀伤。
“在他追寻叶歆未果，从美国回来的那段日子，基本上都是狮心陪他度过的。每当我去看他时，他总是拉着我不停地追问她的下落，情绪时而激动时而低落。于是狮心不再让我出现在他面前，而将自己和他关在他家中，用极端的方法逼迫他接受现实；秦观不吃东西不喝不睡，狮心都陪着他，直到自己先他晕倒而被他救醒。之后师心又开始逼他吃饭，逼他睡觉，逼他出去散步，逼他去做极限运动，直至秦观他逐渐开始恢复正常生活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们初一认识到现在，一同面对了很多我所无法想象到的事情，两人间的羁绊深到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人，并不是单数。
长指按下《爱的罗曼史》最后一个音符，再起落间，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于黑白键跳跃起舞间悠然飘出。
“不跳一曲，此不辜负如此美妙的音乐？”一个愉悦的嗓音出现在两人身后，回首看去，只见向心不知何时出现，朝自己微笑招呼后，勾起唇角，朝女友伸出大掌。
羡慕地目送欣然起身的谷寻伊在男友紧握小手的牵引下步向大厅非沙滩区慢舞后，专注地聆听钢琴曲并随节奏轻轻晃摆起小脑袋来，不自觉地，视线落在那倒影于光亮如镜的钢琴面，沉浸于音乐之中并与之融为一体的俊颜上，菱唇翘起崇拜迷恋的笑糊，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开始构图、量比例，而后动笔描摹入纸。
舞池中的一对，眼波流转于场外各自忙碌的两人，不时耳鬓厮磨悄声言语，而后浅笑不已。
弹奏完毕，热烈掌声中，钢琴师却不似仍兀自沉醉于音乐中，垂眼凝视着自已映于钢琴上的倒影，仿佛正与内心深处的自我对话。
一个本子掉落在地的声音跃出掌声的重重包围令秦观宇蓦然回过神，循声看去：台下距离自己最近的位置正有一个身影弯腰捡起地上东西后继续鼓掌并迈步上台，脸颊泛着兴奋红晕朝自己而来，赞叹道：“太精彩了！虽然我不懂钢琴技法什么的，但是听了你所弹的这首《G弦上的咏叹调》后很感动！这就是作曲家和演奏者要给听众带来的感觉吧，震撼心灵的共鸣！”
迎向她崇拜的目光，他不觉心神一荡，却又很快将之压下心头，笑意转瞬即逝，目光低垂游移，寻思着新话题，“这么快就有灵感了吗？”长指指向她抱于怀中的素描本。
“喔，不是，”抬起手中的本子，摇摇头，“刚才画素描而已。”
“可以看看吗？”
迟疑地低头看看本子，又看看他，粉颊所生的芙蓉两朵悄然热烈绽放，“可不许笑我喔！”
微笑间借过画本，长指翻开间，俊颜随之一僵，朝她扯出勉强的笑容，合上画本递回。“……儿歌。”
“不是吧，差到把你吓得魂飞魄散？”朝他不服气地皱皱悄鼻，葱指重新打开自己的作品偏着头自我欣赏，“不至于那么差啊，我大学时的素描成绩可是很不错的喔，不过水彩的就一般了。哈哈。”
“儿歌。”
“啊？”抬眼看向欲言又止而后神色坚定的他。
“我突然有点急事，需要先离开。不好意思，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
有些讶异地微启菱唇，虽然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爽快地抬起小手拍拍宽厚的肩头。“那你快去忙吧！”
“抱歉，我改天……”，舔舔玫瑰色的唇瓣，止住话语，迅速收回看向眼前娇小的视线，迈步下台朝其他人招呼后匆匆离去。
偏着头，疑惑地目送挺拔的背影离去，不觉揣度：是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吗？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有点像是在落荒而逃？
“点虫虫，虫虫飞……”。
回响着白话童谣的宽阔卧室内，大提琴及琴弓倾斜地倚靠一把椅子而放。卧室另一侧，浓眉拧成一线的秦观宇手握三棱击剑准而狠地刺向眼前的剑靶，置若罔闻宽阔书桌上不停闪动的手机。
通话在无人应答后自动断线，孟子谣将视线由手机移向天花板，挑眉撇嘴，又伸手挠挠头。为什么这几天秦观都不接我电话？也没回电和短信。工作这么忙吗？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吃饭……还是我无意中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比如他不喜欢别人画他？
在想什么呢，孟子谣？！他又不是小气的人！写小说去！
握起粉拳锤锤脑袋，又扶扶眼镜，她坐直身体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小说上，继续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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