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贵阳的一家医院里,离事发已过去两天。
医生说那两位东北大哥把我送到医院来实属不易,我路上一会哭一会闹就是醒不过来,额头烫的能直接煎鸡蛋。也幸亏他们的车是越野车,一路上擦擦碰碰倒也把我安全送到医院。不过一把我送到,交了钱,扭头就走,说是妹子还没有消息,怎么着也得去看看。
我怎么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孔梓呢?我问护士。
不知道,护士拨下一瓶药水换上另一瓶。
那我手机呢,我得给他打电话,他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啊?
不知道,你住进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另一个过来帮我量体温的护士温柔的说道。
哦,对,我的手机好像在车上忘记拿下来了。
对了,护士,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挂这么多水啊?
你怀孕了,受到惊吓,有先兆流产的症状,现在是挂水保胎。
怀孕?谁怀孕了?我扭头看了看四周,大家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难道是我怀孕了,我摸了摸肚子,一马平川。我扭头把要走的护士喊住,我说你们搞错了吧,我根本就没怀孕对不对。这次轮到护士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她的目光还带了点同情,她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没错,就是你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注意你的情绪,不然孩子保不住了可不能怪我们。”
呵呵,我开始傻笑,孔梓,我有宝宝了,你要做爸爸了,我用手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有一粒种子将在里面生根发芽,幸福感一点点的溢出来。孔梓,你这家伙去哪儿,我有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要等着告诉你呢。
隔壁床打开了挂在墙角的电视,中午12点多,各个台都在放着新闻,新闻里都在播报抗震救灾的最新进展。
打眼扫过去,有一则很小的新闻在说:“15日发生的泥石流共计卷走三辆进川汽车,共计有十一人失踪,其中三人的遗体已找到,其余人员正抓紧时间搜救中。”
电视的声音很小,这则新闻的每一个字都钻进了我的耳朵,记忆迅速把我拉回到那个下着大雨的傍晚,泥石流呼啸而来……疼,身体最深处有个地方有撕裂般的疼,绞的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我蜷缩在床上,疼的满头大汗,想哭哭不出来,想叫叫不出来……
有人按了急救铃,有医生护士急匆匆的赶过来,模模糊糊间,下身有一股热流涌出来。
有人在叫我,燕回,燕回,黑暗,如泼墨般漆黑的黑暗,旋涡一层一层的旋转,试图引诱我坠落下去。我强撑着眼皮不肯妥协,隐隐中知道那不是个好去处。
燕回,燕回,又有人叫我,打起精神努力在黑暗中睁眼看过去,远远的有个发光体向我走来,待走近,发现来人是孔梓,我兴奋的大叫,全身的气力都集中在腿上向他奔跑过去。他只是向我微笑,不管我跑的多快,他都站在离我触手可及静静的看着我。
跑,跑,快跑,脑海里只有这个意识,一边跑一边向他伸出手,我说孔梓,你快抓住我啊,快抓住我啊。他向我摇摇头,示意我这么做只是徒劳。我不肯放弃,用尽仅存的力气快速向他奔跑,就在我的手快碰到他手指的刹那间,一声惊雷响过,眼前光影消失,一切又陷于黑暗之中。
不要丢下我,孔梓,我好害怕,不要丢下我,求求你,求求你,孔梓……孔梓,这一次,我是大哭着醒过来,睁开眼的那一刻,我知道孔梓已离我而去,自此以后,山重水复,我便都是孤身一人。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如你那般爱我,失去你,我将也不会再去爱别人。
由于之前情绪太过激动,先兆流产的机率大大增加,我不得不在医院又躺了半个月。出院前我打了个电话给孔总,电话刚接通我便泣不成声,反要这位失子的老人在电话那端安慰我。
孔梓还没有被找到,车辆先被发现,搜救人员根据车牌信息找到租车人的信息,然后通知了孔总,所以在我躺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孔总已经先于我尝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
由于联系不上朱明安,他暂时还不知道,太太是要瞒着的,总要等她见到朱明安再说,不然两个儿子一死一个联系不上,这会要了她命的。孔总哽咽的说道。
我哭的说不出话来,电话里短暂的沉默。
过了片刻,我稍许冷静下来,想了想,还是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孔总,这是孔梓的血脉,作为爷爷的他有权利知道。
真的吗?真的吗?孔总在那端喜极而泣,一个半百老人,在电话那端哭的泣不成声,我也跟着哭的稀里滑啦。
那你打算要这个孩子吗?孔总终于找回理智,抢先问了我这么一句话。
要,我回答的斩钉截铁,这是孔梓最后留给我的礼物,我一定要把TA生下来。
好孩子,你现在在哪儿,孔总问道,我让人去接你。
我把医院的名字与地址告诉了他,他说等一下,要拿笔来记,我想,孔总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是真的老了,以前共事的时候讨论数据,他能把半年前的报表数字一个不差的说出来。
第二天,董义便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麻利的办好出院手续,收拾好我的个人物品,又给孔总打了个电话汇报一下我的现状,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我打车去机场。
由于我的身体状态比较特殊,他还细心的为了买了头等舱的机票,自己坐后面的经济舱。吃饭的时候跑过来问我能不能吃得惯,我说能,他便转身回去。
在某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他的身份。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朱明安的好朋友,好同事,好游戏伙伴。但实际上他是孔总放在朱明安身边的一颗棋子。孔总对于这个继子始终心存芥蒂,怕他会有什么举动损害到自己的利益,所以便有了董义的存在。
难怪董义对朱明安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的熟悉,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关注朱明安的缘故吧,也不知道朱明安现在怎么样了?就这么想着,想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依然是如沼泽一般的黑暗,孔梓却没有再次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