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梁烟和林嘉嘉知道沈玉的手术时间，但在这之前她们只能按部就班的学习和补课。
梁烟和程景明在野餐过后几乎就断了联系，唯一一次的对话是程景明找梁烟要暑假作业后面的答案，因为他“不小心”丢掉了。
他本来想一天一天的找梁烟要答案，这样可以多聊几句，但梁烟一次性把所有答案印了一份直接托手术前没什么事的沈玉带给他了。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梁烟脑子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对他是什么情感，看上去是喜欢，却有时候觉得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总之，一切等开学再说吧，他想。
“就是明天了。”梁烟手中的自动铅笔猛然折断，在作业本上画出浅浅的一道痕迹。
“嘉嘉，你明天去吗？”梁烟给林嘉嘉打电话提醒她。
“我不知道。”林嘉嘉明天有课，她妈妈会接送，她今天晚上准备尝试和她妈妈商量这件事。
“好的，你决定了记得告诉我啊。”梁烟挂了之后没有马上把座机固定好，而是迟疑着拨出另一个号码，就在还差最后两个数字的时候，她又放下了电话。
“真纠结啊...”她不知道要不要打给程景明。
梁烟不想沈玉留下遗憾，可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吉利，沈玉她一定会活下来的。
而且她有点其他的想法...
到时候再说吧，梁烟想再逃避一下。
“妈妈，明天我同学做手术，我能去看看她吗？”林嘉嘉问她妈妈。
“马上就要初三了，她做手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医生。”林嘉嘉的妈妈的观点看起来很有道理，又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可是...”我有点担心她。林嘉嘉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没有可是，医院这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多不吉利啊。”答案是否定的。
“好...”林嘉嘉看她妈妈语气强硬，知道再争辩只会惹她生气，就此放弃了。
“烟烟啊，明天我可能去不了了。”她无奈的和梁烟说。
“我知道了。”梁烟连理由都没细问，她没有要求别人一定要怎么样的理由。
第二天梁烟赶过去的时候沈玉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看到她过来露出树懒一样呆滞的表情。
“你怎么...”沈玉看着梁烟从门口进来，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我来看看，怕你紧张哈哈哈。”梁烟露出大大的微笑，病房里沉闷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
“嗯。”确实她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沈玉被她的突然到访惊讶到了，现在紧张的心情得到一定缓解了。
“你怎么知道的？哦，肯定是我妈妈。”沈玉自问自答，心思缜密如她怎么会想不到。
“等你做完手术，我们去吃好吃的，我请客。”梁烟听说在手术前要充分激发患者的求生欲。
“好。”沈玉微笑。
“到时候程景明也来。”梁烟补充道。
“...嗯。”沈玉迟疑了一下，继续微笑。
“38号床沈玉，准备手术。”
梁烟看着她做好准备，即将被推进手术室。
“烟烟，其实...”沈玉突然想说点什么。
“怎么了。”
“算了，没事，出来再和你说。”沈玉笑的清清浅浅，眼中尽是希望。
“嗯。”
沈玉在麻醉的作用下闭上眼，在清醒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手术灯打开的亮光，就像太阳一样。
梁烟和沈妈妈坐在走廊上，煎熬的等待着。
她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阿姨，而沈玉妈妈闭上眼，看上去是在祈祷，她识趣的没开口。
“来下面这道题...”
林嘉嘉坐在几十个人的大教室了，心不在焉的在纸上画着龙卷风。
她想去看沈玉，这种冲动从上课的时候就涌现了，随着每一道题的出现逐渐发酵，像是要胀出她的胸腔。
“老师，我去趟厕所。”她鬼使神差的举手，而后顺着长长的走廊一口气跑到外面。
呼吸变得急促，脑中的思绪也想要爆炸一样，手中紧紧的捏着她的零花钱。
小的时后她喜欢用这招来逃避声乐课，和好朋友在老师家附近的小花园里跑着玩。
“不管了。”她跑到马路边直接搭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人民医院。”她觉得她快要虚脱了，手指哆哆嗦嗦地打开窗户，而害怕的情绪被青春就要这样不顾一切的想法死死压住。
她想这一刻她是激动的吧，不是说闺蜜大过天吗？
这种悲伤又热血的情节特别适合她这种非主流少女。
梁烟在漫长的等待时间中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如果是好结果她就拥抱沈玉妈妈，然后恭喜她。
可如果是坏的...她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不太会表达悲伤，万一一会哭不出来可怎么办。
明明她和沈玉是朋友，有的时候又觉得她自己的想法过于冷血，只思考结果和自己应该怎么做。
.....
“师傅，能快点吗？”林嘉嘉催道。
“别着急，医院附近容易堵车。“出租车司机慢悠悠的拿起保温杯喝了口茶。
林嘉嘉皱眉看着堵成一片的小路口。
梁烟终于等到手术室前面的灯灭了。
带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只透过露出的眼睛没办法分辨表情。
“医生啊，情况...”沈玉妈妈立刻从座位上起来，一脸焦急的问医生。
“师傅啊，这都快半个小时了，才动了多少啊。”明明开着空调，林嘉嘉汗都出来了。
“医院附近就是这样。”老司机很淡定的打开了广播。
“算了我跑过去都比这快。”林嘉嘉直接把钱甩给司机，关车门的时候都比平常用力了些。
“对不起...”医生摘下口罩，朝沈玉妈妈低下头。
“不可能...”她眼神空洞的瘫坐在地上。
“我们尽力了。”那医生说。
“不可能！你们才没有尽力！不要推卸责任！我要我的女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医生的话引爆了第一颗炸弹，而后所有悲伤像烟花般炸开，直至一无所有，留下一地狼狈的灰。
“对不起，请你节哀。”医生看多了这样的事，没太计较她的口不择言。
“我...呜呜呜...但是...呜呜呜”她语无伦次的嘟囔着，分不清是哭声还是什么。
梁烟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崩溃。
她想硬挤出几滴眼泪来应景，而后想想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死了就是死了，这么一会儿她甚至想到了葬礼。
还有程景明，她想到男主角的时候对自己有种恶心感。
会不会她是庆幸的，她死了就没人和她抢了。
“哈...”林嘉嘉奔跑着，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心里的空虚感越来越重，有什么随着她哈出的二氧化碳一并逝去了。
“烟烟。”她终于达到终点，微弱的胜利感仔看到已经打开的手术门和瘫坐在地上像疯子一般哭泣的沈玉妈妈之后荡然无存。
“沈玉...”她不敢置信的向前走。
“她死了。”梁烟说给林嘉嘉听也说给沈玉妈妈和自己听。
“她没有。”沈玉妈妈惊醒一般抓住梁烟的手，语气有哀求的意味。
“对，她没死。”林嘉嘉上前一步，轻轻的抱住了地上一下老了十岁的妇人。
有的时候林嘉嘉这样情感丰富的少女更会安慰人。
梁烟对于没办法的事只会承认事实，然后强迫自己和别人面对它。
在一团混乱之后，所有人都回家了，沈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没邀请梁烟和林嘉嘉参加葬礼。
她潜意识里还是想逃避这一切的吧。
梁烟回到家洗了个澡，终于到了她悲伤的时间。
水流和眼泪混合在一起落下来，她一边嘲笑着自己居然会这么情绪化，一边压抑声音的哭出来。
她只给自己十五分钟来发泄，洗完澡之后就不行了，不能让人看见。
虽然她父母说今天晚上很晚才回来。
“程景明...”她突然想听听他的声音，在确保自己可以忍住眼泪之后，梁烟给程景明打了个电话。
“喂？”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我是梁烟烟。”她说完这句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么事？”那边程景明也奇怪，她怎么这么晚打电话给他。
“没事。”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又有点哽咽。
这可能就是有人可倾诉和没人可倾诉的区别吧。
“那...”程景明一时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她今天真的被刺激到了，居然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好，你要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
“那我给你讲故事吧。”他在书架上找了找，发现他根本没有所谓的故事书。
那就...这本小说吧。
“我要开始讲了，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你讲的是加缪的局外人吗？”梁烟听到第一句就确定了。
“对，你读过？”这本是程景明爸爸买的书，他自己本身不太喜欢文学作品。
“嗯，但我没读完。”她觉得这本书太和她的胃口了，一直没舍得读完。
“那我继续讲？”程景明询问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大晚上的在电话里给女孩子读书。
“算了，电话费挺贵的。”毕竟是她打过去的。而且梁烟今天不想听这样的书，或许她应该去听相声。
“要是可以见面就好了...”她放下电话的一瞬间说。想要一个有力的拥抱呢，梁烟每次悲伤时都会这么想一下，然后否定自己。
不，你不想。
“见面吗。”程景明听到了她的话，拿着电话愣了几秒。
或许真的见一面比较好...
他打开电脑点开了任静的头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