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网络全民公投的全套方案,经过细节完善之后,于公元3007年3月28日正式发布在万联网上。同时发布的,还有联合公社大张旗鼓启动的人类英雄榜宣传活动,对人类各个历史时期至今,在关键时刻为文明存亡、种族存亡、正义存亡精诚协作,作出重大牺牲、献出生命的人员进行宣扬,弘扬人类的团结、奋斗、牺牲、奉献精神,以振奋全社会日益堕落的精气神,凝聚全人类共同抗争、同仇敌忾实施“火种”计划。
看着立体视频不间断滚动播出有关哈德曼教授等入选“人类英雄榜”的英雄事迹,罗彼得默默感慨万千。
公投方式很简单,要么同意,要么不同意,要么提出其他可行意见供人选择。
原本已经在万联网上以小道消息形式谣传纷纷的灾难信息,终于以人类联合公社的名义,正式确认。如此一来,在短短半天之内,关于太阳系即将在20年遭到毁灭打击、人类文明即将毁灭,关于命名为“诺亚”级的世代飞船的建造,关于漂流期宪章,关于柯伊伯带防御舰队体系,关于“人类英雄榜”……这有关的一切,引发了全人类沸腾的争论。
其中争议最大的,还是登船人选方案。
方案前面提到已经确定的几类人员,发现灾难即将来临的人员、秘书长们,直接获得登船资格,顶级科学家、医生、教师、飞船工程技术人员、机甲战警以比赛方式入选,这一方案虽然有人不服气,却也有章可循,相对无话可说。但是,剩余3000余万个席位,由各公社按比例分配之后,以竞拍的方式发放,这基本上已经明确了。登船席位,只对有权有钱者开放,无钱无势的普通人,拿什么去竞拍?当然,据说联合公社手中还有几万个机动指标,明眼人都清楚,这些所谓机动指标,又怎么可能天上掉馅饼砸在大众头上?
尽管这3000余万竞拍席位也提出了一些限制性条件,比如,年龄不能超过140岁,男女比例基本保持1:1,有特殊技能者优先,身心健康,等等。可是,对于有权有钱者来说,要制造特殊技能证明,恐怕并非难事。至于其他限制性条件,对于普通人似乎也并无特殊意义。
另外,方案中提到的将在飞船上建立人类基因库,全体社民可以购买入选基因库的方式让个体基因得到传承,这是这个令无人绝望的方案中唯一的亮色。
当消息发布之后,无数的人加入到了关于人类未来的讨论与行动之中,还有的人则由于明知无望登船,陷入到绝对虚无主义的深渊,以各种出奇出格的言行来表达着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几乎每一天都会得到各种充满矛盾的预测,不过,总的来说,情况确实正在迅速的朝着坏的一面发展。
甚至有人以阴谋论的方式揣测联合公社,认为这所谓的高级外星文明打击,只是一个惊天谎言,诸如“天大骗局”、“本世纪最大谎言”、“英雄还是群丑”、“不能活,毋宁同归于尽”之类网贴漫天飞,网警的工作量也骤然增加了无数倍。还有人提出了很多脑洞大开、匪夷所思的挽救太阳系、打跑外星人的“救世计划”。更有人提出,既然人类是由于晋级到了3C级文明才招致打击,那不如倒退回去,退回3C以下,就不会再招到打击了吧?应该说,这是最让大众觉得理所当然的一个办法,可文明进步是全人类努力的结果,退步也需要全人类配合,这如何在技术上可行?再来一次世界大战,或者说自杀式攻击,把人类文明打回“石器时代”?这样一来,恐怕外星打击还没来,人类就先自杀了。况且,外星文明又如何得知人类已经退步自保了?或者说,是否会因为人类文明主动退步,而相信人类不会再发展出高级技术,放弃这种扼杀文明的打击行动?这一点,谁也不清楚。更何况,人类文明若真采取了自我矮化、未败先投降,主动丧失作为一个物种的进取与气节,恐怕也没有了作为一个有自我意识、有创造智慧的物种的存在价值。
还有流言传出,联合公社秘书团执行会议曾经研究过组建柯伊伯带防御舰队计划,却因某些人的阻止而流产。这个计划最吸引人心之处,在于,通过盲目高估人类的勇气与科技力量,让部分人对“全力抵抗”、“全民抗战”开始心存幻想。
当然,还有人提出,既然外星高级文明就要打来了,倒不如干脆主动和他们联系,主动投降,就算成为外星文明的奴隶,“与其站着死,不如跪着生”,总可以好死不如赖活。
所有这些奇思妙想,在联合公社最高层,经由罗彼得等人业已证明的冰冷事实面前,都只能化作毫无意义的齑粉,绝无可行性。但在民间,则逐渐开始滋生各自的温床。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难统一,最不可能整齐划一的,就是人心。想要130亿人思维和行动方式、内容完全一样,即使在有着万联网可以轻松获取全人类每个社民言行大数据的今天,也实在是一个不太可能的任务。
几天之后,多数人无论情不情愿,相不相信,都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太阳系必将由于人类文明晋级到3C,而带着人类一起失去继续生存的希望,人类唯有逃离太阳系才能存活。
有的人开始诅咒,为什么罗彼得等人要发现这个坏消息,为什么联合公社要发布这个坏消息,为什么不能全体人类共同进退生死与共……总之,若非这个引起全世界恐慌的消息,人类大可以继续以过去两百年来早已习惯的醉生梦死方式,在20年后的某一天,在无需选择的某个梦中,就此毁灭。
即使要死,也最好在睡梦中死去。这是很大一部分人的心思,在各种网络媒体上发表言论,以表达对于罗彼得这类科学工作者的不满,其中一大批人自暴自弃之下,组成了一个旨在抛弃科学、还原神学的宗教性团体,在网络与集会中喊出了“打倒科学”、“消灭科学家”这样毫无理性可言的口号。这个口号的逻辑就是,危机之所以会出现正是由于这些渎神者滥用科学而导致神借外星高级文明之手提前降临“末日审判”。
人类世界最后一次全民公投,在这样纷繁混乱的背景下,终究还是完成了。尽管许多人没有投票,但还是有更多的人,或者怀着对人类未来的憧憬,或者在金钱与权势的压力下,或者怀着无所谓的态度,在网上进行了投票。最终结果是,在全人类130亿人中18岁以上有完全社民权的108亿人,其中55.08亿人投出了有效票,刚达51%。这55.08亿有效票中,又只有刚刚51%,也就是28.0809亿票赞成联合公社的方案,另外一些票则投给了“消灭科学”、“神爱世人”、“打跑外星人”、“享受余生”等等类似言论。至于干脆投降的言论,至少在明面上,还是没人敢公然赞同的。
投票结果的出来,一方面,联合公社迅疾宣布启动“火种”计划,首先就是发起“诺亚”级世代飞船研制、其次是发布各类精英或专业人员选拔比赛流程。另一方面,人类世界也立即陷入四分五裂的杀戮之中。
那些投票支持“打跑外星人”的,联合公社还可以把他们的情绪转化到参选各类精英专业人员的比赛活动之中。想要宁愿醉生梦死“享受余生”的,反正也不影响社会安定,联合公社也不用太过担心。
唯有那些号召“消灭科学”“神爱世人”的,仅仅网络投票数据显示,就超过了10亿人,这其中至少十分之一的极端分子,鼓动起那些自身没有机会入选、家人亲友也没有机会入选的群体,以及那些本来就不满公社的、被剥夺社民权的人群联合起来,再加上那个宣称救世主将会在这末日审判之时重新找出他的选民的宗教团体,迅速站到人类联合公社的对立面。经过野心家与唯恐天下不乱者以及少部分趁火打劫者的煽动,形成了好几股较大势力,每一股势力团伙都拥有大量杀伤性武器。
由于全人类每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其数据信息就已经完整上传至万联网数据中心,绝大多数人类物品从制造出厂就内嵌有智能芯片,这一切都导致正常情况下,联合公社利用宪章授权,可以通过万联网轻易掌控全世界每一个人、绝大多数人造物,当然更包括枪支弹药杀伤性武器。但是,万联网本身作为一个独立于联合公社,人类社会最大的上市公司,没有单一超过5%股份大股东的公众公司,尽管其数据中心受到联合公社枪警力量严格保护,联合公社却没法完全控制数据中心所有人员的每一个体行动。
再高端、再智能化的网络,再看似无懈可击的程序应用,也只是人类的工具,其本身的后台管理维护操作仍然需要人类的手指动作,这就导致总有人有办法侵入号称永不可破的数据中心。尽管不足3分钟,却导致万联网数据中心大量人员及武器数据信息遭到破坏或篡改,甚至有1个副中心直接脱离了联合公社掌控。
当万联网不再万联,当联合公社不再无所不能,整个人类世界就此迅速分裂,当然,这其中还是以联合公社力量最为强大。一场由于分歧、混乱、非理性行为以及各种纠缠不清的原由引发的内战,也以星星之火,于3007年5月4日爆发了。血腥的骚乱以及种族之间的仇杀同时于非洲、火星,以及4个位于地-月系统、火星、金星的太空城爆发。
面对突然爆发的万联网事故、紧接而来的血腥骚乱,人类联合公社以两个偶然的状况幸得暂时度过危机。一方面,联合公社自有一套包括各地区在内的内部网络,当史无前例的万联网大事故爆发之时,工作人员及时进行了物理脱离,这才确保联合公社内部网络没有受到攻陷或数据破坏,公社的中枢管控能力没有因此受到多少影响,至少仍然可以正常掌控482个一级公社中的365个公社机构中心区域。另一方面,联合公社原本已经计划在手中已有的机甲部队基础上,再加上全社会参与角逐的力量,以擂台赛方式优选组建成1万多人的精英机甲部队,在此紧急情况下,任青山当机立断宣布联合公社手中的13000余人的机甲部队全部直接获得登船资格,不管其实力是否真正达到精英级标准,得到这支部队死保,这才守住了美洲、欧亚大陆等人类联合公社驻地以及高技术专业人员集中度最高的地区。同时,还有月球表面、海卫一、18个太空城仍未脱离联合公社掌控。
有了这个仍然拥有较强掌控力的联合公社,人类文明的“火种”计划才有继续实施的可能,人类文明才不致在3007年5月就完全陷入绝望深渊。
至于火星、木卫二、土卫六、剩余6个太空城,则相继卷入战火或割据战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