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寒忽暖,晨醒霜露。
顾曾谙是随着晚秋走的,不过半月日子,新霜凝满玉阶,初冬来得这样快。
一凡言出必行,日日夜夜守在了这含清斋,清懿平日无趣还可逗逗那老树上的鸟儿,这几日,便是连吱吱呀呀的鸟儿和夜里发情的猫也没了。
清懿想不到的却是,她的“偶生风寒”被逼着延续了半个月。顾曾谙走后,顾翎来了三次,刚过了含清斋门口,一凡就神出鬼没地站在清懿面前,“好言”劝道:“郡主,王爷说了,郡主这风寒断断续续,还未好全,恕难见客。”
“那你便告诉我,三王爷觉得我这风寒什么时候才算好了!”清懿对着顾曾谙那霸道的样子还能驳上几句嘴,可对着一凡那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样子,她常常难以言对。
“启禀郡主,王爷说了,他若回来了,您这封风寒也好了。”
真是好一出无中生有……………
顾曾谙命令一凡来保护清懿,顾翎若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风寒,若是景姒来了,一凡也识相,不曾阻拦。
…
景姒是常来相伴的,如此清闲自在的日子只怕也不多了,景姒待来年开春就要变成后宫里的景娘娘了。
“清懿,这宫里各式各样的我们也都玩遍了,越藩国可有何新奇玩意儿?”景姒不过刚及笄,自小锦衣玉食,和清懿一样,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景姒,我家乡有个玩意儿,叫做‘斗王爷’,你定会欢喜的!”
素来这含清斋就堆积了一些稀有的物品,漱玉一贯仔细整理记载好。有了漱玉,找些铂金片来当牌不是难事,一副扑克牌很快便制成了。可清懿心里忌惮这邑朝兴文字狱,把那国王皇后小丑大小王,一一变成了状元榜眼探花和大小兵,毕竟俗话说得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清懿拉了前殿守着的一凡,又凑了漱玉,刚好四人一桌。
教这古人打牌真真比做五三模拟还要心累。一凡是全神贯注的样子,独自琢磨着。景姒聪慧,不肖多教,便懂了。唯独漱玉,满腹疑问,这厢懂了,那厢忘了,又羞得多问,小脸涨得通红。
“规矩都已说清了,‘斗王爷’的宗旨便是要斗赢这王爷。我们四个轮番摸牌,谁若抽中了那掀起的牌,就成了王爷,其余三人作郡主,需合力赢这王爷。”
漱玉忙挥手,“郡主,这番话要让有心的听了去,怕是要捉我们含清斋的痛处。奴婢是下人,和主子玩闹已是僭越,怎敢自称王爷?”
漱玉固执起来,倒是和一凡像得很,有夫妻相,苦了清懿,一人生两人气。
清懿难得用了郡主威严,逼迫漱玉就范,漱玉打牌,嘴里念叨着有怪莫怪,可谓是胆战心惊。
景姒纤纤玉手摸着牌叶,鬓唇微垂,似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清懿,半月后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你要…你要怎么办?”
景姒这话,却让清懿想起些什么。
那夜,顾曾谙走前,留下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一个月后,皇后生辰,你自小心。
她旋即将那话抛之脑后,今日景姒提醒,她理不清这二人卖得什么关子。
“姐姐,皇后生辰,干我这郡主何事?”
景姒瞥了一眼一凡和漱玉,似有疑虑。
清懿知道景姒是怕自己防不住身边人,多了几分感谢,道:“姐姐但说无妨。”
“皇后生辰,宫里举办盛大的千秋节。皇宫贵胄的千金小姐理应入宫庆贺,女子舞乐助兴是常有的。无非是个‘相看’的道理,王孙公子借千秋节预会女子,各个府里藏着的女娇儿也可得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清懿,你芳辰刚过,那和亲的由头或许就该被定下了。可姐姐只怕你那日身不由己…
一来,世人皆知七王爷恋慕你,他是世家小姐的心头好,你便成了她们的眼中钉。二来…世事多变,其中的尔虞我诈防不胜防。你若行事出了点差错……”景姒眉间微蹙,出牌频频压不住后头的漱玉。
清懿的手也慢了下来,心不在焉,腕上的琉璃镯磕碰到了桌边。
景姒的意思,她听得云里雾里。可她也明白了各中琐碎。
其一,千秋节女子献艺是常事,名头是为了皇后祝寿,自己需得有所准备。
其二,她那躲不掉的亲事,怕是要生生砸下来了。
其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穿越之后日日夜夜在这含清斋内避世,可千秋节之后,自己便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绵羊。
这第一事,皇后娘娘无非是乐得看那百花争艳,自己前世好歹是被十年少年宫打磨过的,也有些许拿得出手的。
她心底里真正惧怕的,是那亲事和逃不掉的勾心斗角。
一旦嫁为人妇又或是卷入宫斗漩涡,她便永远成为了清懿郡主,再也不做不回池浅浅了。
怅然增往,她与景姒相视一睹,无限事,不言中。
…
一凡几轮牌局下来,屡作‘王爷’,亏得上家漱玉是个糊涂蛋,不是放小牌,便是不出大。虽是新手,他却赢得满贯。
他原是神情专注郡主教的新奇玩意儿,抬眼却见郡主眉眼敛蹙,冬风不展,开口安慰道:
“郡主是未来的三王妃,千秋节之事无须担心。”
说罢,那郡主还是满面幽怨。
他打小没哄过女人,主子愁容,他也没了主意。
…
谁知这清懿郡主竟一声哭了出来。
“好你个漱玉,联合外人,来骗主子的钱!原是‘斗王爷’,你倒和一凡玩起了‘斗郡主’!”
漱玉掩着红脸替清懿擦拭盈盈泪水。
景姒公主伸指凭空点着,咯咯直笑。
独留一凡一人在风中凌乱,这未来王妃竟比那宫里唱戏的还会变脸,难怪王爷如此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