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清斋卧榻之上\————
月迷津渡,懒照轩窗。
漱玉的手散着清透的玉兰花香,为镜前佳人梳洗。
镜中女子髻鬟欲垂,眉黛匀淡,漱玉挽手解了那青丝细里的玉搔头,又替她洗净面容上的淡淡铅华。
漱玉有些许心不在焉,欲言又止。思来想去,还是说出了口。
“郡主,今日您与景姒公主说的那番话,可切莫再说了。”
清懿看着漱玉恳切的样子,也知她一颗心思全是为了自己,便点头应允,为的是让这小丫头安了心。
“漱玉,你也早些歇息吧。明儿还要唤我晨起梳妆呢,算这日子,七王爷该要来了吧。”
漱玉知主子今日像失了魂,无心扰她,早早退了。
清懿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愈发觉得清冷。这含清斋,莫不是只囚无情之人?
她想着景姒今日一席话,再是愚笨也该明白了。皇上膝下七子,却迟迟未立太子之位,各中权斗,波谲云诡。三王爷和这七王爷是最为出挑的,一边是兵权难分,一边是朝堂纷纭。怪不得这皇帝也难抉择。可若加上自己这个筹码,那夺嫡之争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然而,这顾翎慕了清懿郡主三年,久来相伴,长送贺礼。大概,也有几分真心。只是在这古代皇宫,谁又能捧出一颗十足的真心来。她不这顾翎,也怨不得他带着几分假意。
一念至此,阑干独倚,愁思销凝,怆怆然也。
“怎么,你这没礼数的,又思起春来了?”闺房宁静,男子的声音着实惊了这夜色。
清懿却是认得这声音的,这声音在自己耳际几度缠绵环绕,她怎会忘了。
顾曾谙。
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男子坐倚轩窗,锦衣夜行,月色恰到好处地落在他脸上,仿佛玉露粼粼,眼前人似画中仙。
“你…阴魂不散!深夜入女子闺房,哪里是正经人!”清懿来不及思索,慌了神,指着他大骂。
顾曾谙却不在那窗栏上好好待着,步步逼近。
“我从来不是正经人。何况,郡主的床塌,我也是上过的。怎么,几日不见,你便忘了?还是,你想重温一下?”他不等她回应,径直翻身。
清懿伸出一手愤愤地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作怒状颤着。
顾曾谙一把握住了她的指头,拉至自己身后,她整个身子被引着失了重心,撞在他身上。
“独卧玉肌凉,本王恐你难眠,不如,共度春宵罢。”见眼前女子又羞又恼,顾曾谙越发来了兴趣。
清懿手上没了动作,呼吸也渐渐缓了。良久,平静的小脸上没了怒意,却连别的喜怒哀乐也看不出,她抬眼直视那顾曾谙,道:“你放开我吧。我不愿意。”
顾曾谙屡屡调戏她,她不是顶斗气,就是无言怒视,今日这般却是头一回。
“我不介意霸王上弓。”
“三王爷有龙阳之癖也好,流连风月场所也罢,我都不在乎。王爷看上的男人女人怕是乐得投送抱,何苦与我纠缠。王爷早也说了,不喜欢我这忘事鸭子,为何偏要娶我?”清懿的目光坚毅决绝,那模样不卑不亢,像是要英勇就义一般……总之,十三岁的少女稚嫩操着这般神情,看得人有几分逗意。
“我未曾说过喜欢你,也不尝否定过。至于娶你,远近是为了皇位。”
清懿望着顾曾谙云淡风轻的样子怔怔良久,她料不到他竟这般坦诚。
往后许久,清懿才明白了自己这小小的郡主,究竟在那皇权斗争里意味着什么。
顾曾谙看着呆住的女子,未施粉黛忧显动人,他乘势侵略了她的耳垂,狠狠咬了一口,“还有,我只喜欢女人。”
清懿疑虑自己被咬出了血,回过神来,怒目而视,恨不得张口咬回来。
她突然好奇他对自己的打算到了何种地步:“王爷难道非我不娶?”
“非你不娶。”
“倘若我有喜欢的人呢?”
“我便有一千一万种让人消失的法子。”
顾曾谙剑眉轻挑,有笑意,全然没有在乎人命的样子。
她心里捏了一把汗,暗暗感慨好在沈迉筠生在了现代,谅这顾曾谙追遍天涯海角也寻不到他。
她倒也习惯了顾曾谙这睥睨天下的态度,他虽霸道冷酷,然未曾伤害自己,所作所为,也称得上坦诚二字。
“顾曾谙,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像是未思及她会直呼自己姓名,眼角略过一丝惊诧。不过也奇怪,自己面对这个女人也频频忘了尊称,只说你我之字。
“直呼王爷姓名,可是重罪。我今日来,是与你告别。赣南作乱,父王派我遣兵收复,我怕你思君心切。清懿,一月之后,是皇后生辰,你自小心,我可护不了你了。”
清懿心有疑虑,不明自己小心究竟是什么?便还要问,可那顾曾谙却行至桌台,洋洋洒洒几笔,留下两行字,没了踪影。
她追了上去,恨那顾曾谙话里不说明白,平白无故让自己多了份心思。
窗外一片寂静,听不见远处号角连声,骑兵步响。
顾曾谙离了含清斋,直入了府,铁衣金甲,披身上马,率兵夜行。
她阖上窗户,想起顾曾谙说的“独卧玉肌凉”,只觉漠漠秋寒。
尺素暗度,落笔传意。
顾曾谙写的是…
——郡主偶生风寒,明日恕难见客。